隻怨拂花無春意,驚的花落人無主。
“不是,不是,是王妃來了”老伯見幽玥麵色有點蒼白,以為幽玥身體不適,把幽玥引至一張矮椅前坐下,矮椅一見就知,缺了一條腿,後被修補過,“姑娘,你先休息下,我去燒壺水來”
原來是茹潔來了,幽玥的心寬了許多,雖說茹潔一直對自己頗有敵意,為當年千然姐姐的事,幽玥也自知當年自己做的有點過份,這本是她作為王妃的分內事,而自己在其中橫加指責,在經曆了許多之後,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雍傾王府的變故,卿天羽的遭遇,茹家的失勢,幽玥知道,這些對茹潔的打擊更大,她比自己活的更不易,最難能可貴的是她對卿天羽的一份夫妻情誼,從未改變,三年來,她風雨無阻,無微不至,幽玥也為卿天羽擁有這樣一位與他肝膽相照的夫人感到幸運,在所有的妾婢們卷財逃跑時,她留了下來,依舊堅守著雍傾王府的過往,不去思量自身的得失,這已經很偉大了,幽玥從心裡很感激她,雖說她對自己一直很苛刻,滿懷敵意,雖說她逼死了茹姒,可那也是迫不得已,幽玥一直覺得她才是雍傾王府唯一的女主人,自己的闖入,打破了原本平靜的生活,如何不生怨,如何不生厭。
天湛明日即將出征,戰場的曆練真的讓一個人脫胎換骨,幽玥總喜歡拿在安南王府的眼光打量天湛,這是不對的,他在自己麵前所表現的一麵或許並不是他呈現在世人眼前的那一麵,多年後今日的安南王府早是“茂草遮人眼,鼠過無人問”了,不知音權將軍他一個人還在堅守嗎?他還在期盼有朝一日安南王府的牌匾將重新被高高懸掛嗎?
時間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它卷走了過往又迷失了未來,卻留下了一種叫思念的愁緒,付穆宣!付穆宣!很多個夜晚,幽玥總是獨自念叨著這個名字和這個名字所帶來的甜蜜,可是現實卻是天幕上的銀河,生生隔斷了兩人,幽玥除了遙想,不敢越雷池半步,或許這太懦弱太無能,就算逃,又能逃到哪裡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城。人不可能隻為一己之私而拋棄一切,參合陂一戰掩埋了所有過往,對彼此都是最好的結局吧!他年若有緣再相見,也是似曾相識的一幕幕。
“你來了,我以為你攀上高枝,早忘記這裡了”茹潔出來看見傻木頭呆坐著的幽玥,諷刺道,瞧那呆傻樣,估計也來了一段時間,一見到幽玥,茹潔心中就來氣,試問天底下幾個男人不愛色藝雙絕的女人,可她商幽玥,無才貌貧,一王府的嬌豔怎麼就敗給了她這株狗尾巴草,卿天羽真心護她,處處給她最好的,像塊至寶般捧在心裡,視若璞玉,真不明白,她憑什麼把卿天羽迷的那樣暈乎,像個情竇初開的剛及冠的少年,不好意思開口,做出了羞澀狀,有時在無人時獨自傻笑,卿天羽不說,不代表所有人眼瞎,那樣冰冷的一個人,原來還擁有一抹春日的溫暖,茹潔恨幽玥,但又不敢下手,麵色上不可給半分難堪,強裝出一副一無所知的模樣來。
“王妃”幽玥見茹潔出來了,站起來換了聲,她並不是懼怕茹潔什麼,隻是覺得這是一種對虛長自己之人的一種禮節,幽玥對茹潔的印象一直都很好,雖然知道來者對自己一直不善,千然姐姐的事,幽玥一直認為自己有愧於她,她對自己的討厭與不喜也是情有可原的,逼死茹姒,發瘋亂語,幽玥覺得也是人遭受重大心靈創傷之後的本能反應,在卿天羽癡傻的後半生裡,曾經繁華退去,榮耀離去,她還能堅守著一份做妻子的情分。世人不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而茹潔沒有,這就是份人間真情,不論他們之間有沒有過如煙花般絢麗的愛情,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這份堅比城牆的親情。
“叫我王妃,我這是什麼王妃?”茹潔攤開雙手,上麵布滿了老繭,有些關節處,可見老繭退去而留下的疤痕,這些年來吃的苦也隻有她自己知道,豈止是用“時態炎涼”四個字所能概括的,曾經那個風華正茂、前呼後擁的雍傾王妃早死了,現在隻剩下一個被人呼來使去,謾罵鞭笞,公主府裡的一個奴婢罷了,受這麼多的屈辱隻為一個理由活下去!
幽玥被茹潔這樣的一通搶白有點語塞,茹潔口中的意義並不是她的本意,但她不想解釋什麼,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她對茹潔一直懷有一份愧疚之情,“王妃能時時來照看七哥,我也就放心了”
“怎麼,飛上高枝準備與我們這些窮鄉僻野裡的村婦與村夫撇清關係了,幽玥郡主?”茹潔翻著白
眼,冷冷說道。
“不是,七哥曾真心嗬護過我,可惜當時我太糊塗,很多事情未能明了,無形中傷了他的心,現在回想起來也很懊悔,照顧七哥是唯一的補救方法,但有可能不久之後,我將出趟遠門,歸期不知”幽玥說的句句是肺腑之言,天嫻這次歸來省親,幽玥想趁這個機會去拉圖國尋找懷恩師兄,已經書信告知師父,雖說暫無回音,但幽玥相信一定可以說服師父答應的,這麼多年過去了,大師兄一直杳無音信,相信師父也會對他深深牽掛的,其他師兄們都走了,走的太過突然,幽玥為這傷了三年心,現在更加懂得嗬護這份親情。
每個人對語義的理解不同,所以同樣的一句話,聽在不同的人的耳中就有不同的意思,“彆在這惺惺作態了,要走就早點走,王爺也不靠你送來的幾口湯活命,現在跑來假惺惺的念叨王爺當日對你的好,對你的一片真情,你若真的心有感激,就去手刃蘇湛呀!”茹潔明顯對幽玥懷有很深的敵意。
“手刃蘇湛!”四個字驚的幽玥差點打潑了手中的湯汁,“手刃蘇湛!手刃蘇湛!”幽玥一把壓住顫抖的雙腿,驚愕的看著茹潔,她在說什麼?她在對自己說話嗎?手刃蘇湛!這是不可能的!蘇湛是自己的“弟弟”,自己曾經親口答應過他,無論他做過什麼,都會原諒他的,他隻是一個過早受過重創的孩子,為什麼要給他如此沉重的懲罰。
“怎麼?舍不得了吧!”茹潔輕蔑的笑起來,“他現在可是你的靠山,他倒了,你豈不會淪落到和我一樣的地步,千人罵,萬人打,這日子可是生不如死呀!”茹潔笑了起來,笑聲很尖銳,刺的幽玥的耳朵很疼心很酸,“商幽玥,就依你這姿色和才貌,連王府裡含朔她們都比你強,可你卻把男人們給迷倒了,王爺瘋了,立馬就攀上了蘇湛,你好本事呀!”茹潔一手奪過幽玥懷中的湯盞,惡狠狠的說道,“說起來,再過幾年,你也是一個無人問津的老姑婆了,我倒要看看,你的下場!”
“你不要走”幽玥一把拉住欲離去的茹潔,她的手出賣了她內心的懼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天下還有像你這樣的蠢人”茹潔啪的一聲打落幽玥的雙手,疼痛的燒灼感立馬遍布幽玥的雙手,“罵你賤”
“不是,我是意思是不是蘇湛做了什麼對不起七哥的事情?”幽玥的雙眼似乎在說,請告訴我!
“怎麼,你是裝瘋還是賣傻,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茹潔一下子心情大好,看著幽玥這副驚慌失措樣,心頭就很解氣,她恨幽玥,可這恨又來的莫名其妙,以前半分都不能表露,現在早就無所謂了,府中的妾婢打罰隨便,可唯獨她無法下手,若僅僅如此也就算了,可她卻把自己夫君的一片心勾走了,在無聲無息中,在不知不覺中,自己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種痛猶如把刀,它夜夜在挖自己的心,“你說王爺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副狗都不理的瘋傻樣,還不是蘇湛害的”
“你騙人,七哥與蘇湛無冤無仇,他是……他是……”幽玥想說那是皇權爭鬥下的犧牲品,可是這個解釋太過牽強了,裡麵的內幕多少辛酸,隻有當事人自己心裡清楚。
“當年王爺征戰盧榮國,凱旋而歸,若不是他蘇湛借蘇家勢力牽住了王爺的肆碩騎,還使用了下毒這招下流的手段,就單憑他昊天帝手裡的那點兵權,誰死誰活還未知,蘇家宗族原本答應是助王爺一臂之力,可蘇湛他忤逆了整個蘇家人的意思,在背後捅了王爺一刀,你說蘇湛該不該死?該不該死?”茹潔突然拉住幽玥的手,淚眼婆娑,哽咽道“你也念想王爺當年對你的恩情是不是,那你報仇呀!你現在是他身邊的紅人,這是上蒼給你報恩的機會呀!”
幽玥如石化般,她不知自己該怎麼辦?怎麼做?
“這是為私,為公,蘇湛他助昊天帝這個昏君榮登九五,可你現在放眼陽國,內亂不止,八王始亂,瞧瞧襄凡,哪有往日的商賈如流,車塞馬堵,陽國現在是危機四伏,舉國堪憂,後宮們的妃嬪一個個在鬥的你死我活,你以為與你交好的安靜,她正春風得意,事事順心是不是?芳芷老太婆一直視她為肉中刺,眼中釘,早晚會除之而後快,當然,眼下亦祈墨也是自身難保,卿天翼是個窩囊廢,古人說腿殘心堅,他是身殘心也殘,自己的正妃生死不明不白,那天,我看見悠暮被人用張破席卷走了,隻有她妹妹悠雪一個人在旁哭的肝腸寸斷……你說,這些苦難都是誰帶來的,聽姐姐的話”茹潔循循善誘道,她打的算盤太過明了,想借刀殺人,幽玥心思單純,涉世未深,根本不懂權利之爭的利害,若能用三言兩語將其哄騙,那這樣的勝利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有點事,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七哥”幽玥想走,她不想聽下去了,不想聽一個人在自己麵前指手畫腳道天湛的是是非非。
“怎麼,就聽這點,受不了了?”茹潔雙手環胸,側身擋住幽玥的去路,“還有一個故事,一定要告訴你,你知道嗎?蘇湛曾派人讓你師父交出上古玉璽”
“師父?上古玉璽?”幽玥根本不知,這些事怎麼會扯上師父,“你不要說了,我不會聽你的一麵之詞”
“怎麼,覺得我在說謊,來人未對你師父下毒手,是因為你師父語言蘇湛會成為下一個瀚瀾大陸的四方之主”茹潔抓住幽玥的手,硬塞進一個琥珀色透明的小瓶,瓶中裝有少許紅色液體,顏色雖紅,但不豔,有點暗,瓶身簡單,與藥瓶無多大差彆,但瓶塞卻是用玉石精心磨製的,“這是紅塵劫,一滴就可以讓人昏睡三日,所說之言句句屬實,二滴便可要人命,你若不信去試試便知”
“我不要,我也不會相信你說的任何話,若這些都是真的,你有怎麼會知道,你又是誰,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就不怕我告訴蘇湛,他殺你滅口嗎?還是你更想殺我滅口?”幽玥看著手中這劇毒無比的紅塵劫,反問道,紅塵劫,紅塵劫,紅塵裡的劫數,誰又能掙脫,誰又被束縛,多麼無奈的掙紮呀!
“你呀,還是太嫩,太傻氣”茹潔笑了起來,笑的如春風撫麵,亦常輕鬆,附幽玥耳邊低聲道“知道以前府中妾婢,還有現宮中妃嬪為什麼會死的悄無聲息,無緣無故嗎?這是我茹家秘製毒藥,既然給你,就不怕你出賣,既然說了,就不怕你告密,蘇湛我是殺不了,不過你就簡單多了”
“你這個瘋子,我一直以為你溫良恭儉……”
“怎麼,我現在不了?你錯了,在世人麵前,誰不誇我這個王妃溫良恭儉,我現在這樣做還不是被逼的”茹潔輕輕握住幽玥纖細的雙手道“好妹妹,不用激動,我知道你舍不得殺蘇湛,姐姐隻想告訴你,故事才剛剛開始,好戲還在後頭”
“茹潔,你收回你今天所說的一切,我還把你當曾經那個雍容華貴、心地善良的王妃待,但你敢去傷害我身邊的親人,我也不會放過你”幽玥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如此的惱怒過了,現在就恨不得伸掌劈了對方,那張笑的無害的臉上的笑容怎麼那麼紮眼,那麼優美的雙唇竟然吐出那麼狠毒的陰謀。
“妹妹,莫動氣,氣大傷身,你不是一直受佛意的熏洗嗎?不慈悲為懷嗎?你會發現姐姐今日之言,全是真的”茹潔接過湯盞,款款的朝屋內走去,不忘回頭給了幽玥一個大大開心的笑容。
幽玥一直以為笑容是喜悅的象征,第一次發現笑容也會讓人有惡心的感覺。
回去的路,走的渾渾噩噩,大腦裡總浮現出一個又一個片段,這些片段都在努力說一個故事,可少了一個穿針引線連接起來的契機,天空飄起了春雨,鑽進後脖裡,惹來一陣陣癢意,這陣春雨過後,將是滿園春色關不住了吧!桃紅杏白又將是一番怎樣的熱鬨春景呀!細雨無聲寸草知,春風輕拂景色姿,濡潤岐黃千秋業,喜看杏林添新枝。可不知為何幽玥的腦海裡浮現出這樣一句話來異地孤墳累累,荒郊鬼火磷磷,冷雨淒風不免心寒之苦,星稀月淡更多泣露之魂,白骨掩埋青磷魂魄,此情此景誰又被傷誰又哀,此真此假難解胸中怨意,難哉!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