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壯觀!”這是幽玥發自內心的感歎,可之後是長長的沉默,對方越強大,卿天羽失敗可能性就越大,當年他被茹太皇太後迎回,受鬥穀琛將軍的深恩入肆碩騎,奪嫡路上失敗而被逼選擇裝瘋賣傻,殺出一條生路退守臨國,臨淄已經是他最後的容身之地,瀚瀾大陸是大,可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所,退無可退,此戰若敗,等待卿天羽的隻有死路一條,同樣,他也將抱憾終生,還有躺在詔國冰冷土地下的那縷香魂,她會不會死不瞑目,無論如何,此戰隻能勝,不可敗!拿雞蛋碰石頭,以卵擊石,想取勝不亦於天方夜譚,癡人說夢。
江麵上水氣大,濕氣重,幽玥有點累也有點冷,剛才一路走來興致勃勃,現在才有疲憊感,就著腳下的青石坐下,如何化解眼下的危機,硬碰硬那就是跳火坑,死無全屍的下場,火攻是不可行的,四處都是水澤,很快就熄滅,反間計也是行不通的,初來乍到,對敵人並不熟悉,反間計需要長時間人心與人心的較量,來不及……幽玥眉頭緊鎖,這是異常艱難的一仗,守不住,退不得,也不知卿天羽有何打算,有無退敵的妙計,有何布置。
時間停止了步伐,它也陷入了愁思,空間停止了轉動,它也被苦悶所侵擾,幽玥的頭腦像飛奔轉動的車轅,飛速轉動著,越是煩心的事,幽玥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風停止了吹動,雲忘記了走動,這座古老的城牆,它孤單的靜守了百年或千年,多年之後,它是否會深憶起,在陽光的餘暉裡,有一個深思的身影,這個身影的主人與它一樣,堅守而不退縮,勇往而不怯場。
馮憐跑的氣喘呼呼,上氣不接下氣,看到獨坐憂思的幽玥,氣不打一處來,可又無處發泄,“小祖宗,你怎麼一個人跑了這麼遠,再找不到,整個臨淄都快被翻過來了,我都快被人殺了,你還有閒情雅致在這觀風賞景”馮憐一屁股坐在青石上,越想越委屈,恨不得嚎啕大哭,誰能承受卿天羽那滔天怒火呀!一問之下,大家都不知去向時,紅了眼,恨不得宰了所有人,圓豆哭的稀裡嘩啦,痛哭流涕,一個大活人,總不能拿鐵鏈捆著,日夜照看吧!“老娘命苦呀!那個死鬼,王公貴子有多少,他可不知哪知眼瞎了,死要跟著卿天羽,說什麼重情重義,為部下出生入死,老娘不管卿天羽什麼狗屁情義,老娘隻知道,他天天板著個死人臉,發起怒來都要人命,小祖宗,我求你了,你要去跳江也不能拉上我,我可是要做天下第一女陶朱公,會死不瞑目的”
“噗嗤”幽玥被馮憐這苦訴的哭笑不得,這人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張嘴是得理不饒人,除了愛財愛八卦外,沒有什麼害人的花心思,反思,自己難道真的走的太遠了?也怨自己,出來忘了與圓豆打聲招呼,害了大家擔心了一場,“對不起,對不起,覺得屋裡太鬨,躺了幾個月手腳麻木出來活動一下,哪知在不知不覺中就走了如此遠,難為你掛心,下不為例”猛見卿天羽拾級而上,幽玥慌的要去堵馮憐的破嘴,哪知馮憐背向而坐,根本不瞧幽玥的臉色,拚命發牢騷,口無遮攔“卿天羽那個王八蛋,動不動就給老娘臉色看,他也不想想,他的金銀和情報從哪來的,現在覺得老娘沒用,就派老娘來乾丫鬟的活計,老娘是要做第一女首富不是第一女丫頭,這叫什麼,落地鳳凰不如雞,老娘這絕色容顏真是浪費了……”
幽玥拚命的擠眉弄眼,可是平日裡機靈鬼一個的馮憐卻變成了個大白癡,一個人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一個勁的倒苦水,三句話不離卿天羽,恨不得把卿天羽的祖宗八代都問候一遍,“怎麼,苦水倒完了,罵本王的話也罵完了?”卿天羽冷冰冰的詢問,乍瞧馮憐那吃癟樣,幽玥哈哈大笑起來,這兩人太可愛太可笑了,在一處就不得安生,一對活寶,馮憐一見自己這下子牢騷發大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爬起來拍拍屁股就跑路,身後跟著卿天羽中氣十足的反問曹家人丁稀薄,曹君問正值壯年本王賞他
十個美人,誰先誕下麟兒,本王賞她百金,加授第一夫人的稱號。看著狼狽而逃的馮憐,幽玥有種大快人心的感覺,笑的前俯後仰,馮憐就是那樹丫上的雲雀,特彆噪舌,一刻也不得停,可遇到卿天羽這隻狐狸,嚇的落了一地毛,每戰必敗,“你還笑”卿天羽木著臉訓斥幽玥,可嚴厲之色已不在。
“對不起,沒想到走了這麼遠,害大家都擔心了”幽玥笑臉賠罪,卿天羽板起臉,真像馮憐說的是閻王派來人間索命的小鬼,除了長的好看了點,卿天羽一眼就看穿了幽玥的小心思,“馮憐這女人,把你也帶壞了,好的沒有,歪心思倒是一堆”,“七哥,坐”幽玥心情大好,世人都說卿天羽冷漠寡情,他隻是不善去表達他的溫情罷了,幽玥拍了拍身側的青石。
“七哥,此戰凶險,可有禦敵之計,說來聽聽?”
卿天羽很驚詫,他以為幽玥是孤單寂寞了,所以邀自己來陪伴她,有小女兒的心思,沒想到出口便問禦敵之計,他是覺得幽玥與後院的女人不同,可以說是聰慧過人,計謀百出,而且難能可貴的是不顯山不露水,用一顆真心去換真情,可心底卻有另一個想法,他不願意幽玥為自己憂心太多,更希望她依舊是夕城裡那個在溪水邊無憂無慮的“少年”,拿著竹根訓斥自己,一臉的不甘心,那份純真很簡單,曾經這種感情也在自己身上有過,但隻是簡單的逗留片刻,幽玥身上有太多他所沒有的情懷,他珍之惜之,“對方船大善水戰,要想方設法誘其上岸,卑人船大箭多,可不便於調運,鑿其船,然後逐個圍攻”
“妙計!妙計!”幽玥為這一計謀拍手叫絕,點醒了自己,原來人在很多時候,都需要輕鴻般的點撥,便可茅塞頓開,“七哥,我能加幾句嗎?先派使者求和,讓臨國皇室出麵談判,卑人再強悍,對他們的皇室還會有最起碼的尊重,此談判隻為延緩時間,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重金購買願為臨國皇室效命之人,讓臨國皇室出榜傳楫天下為平亂匪之亂,這樣就師出有名,臨國皇室出麵比你這個根基尚淺的王爺有威懾力,此戰若成功,你歸還臨國皇室的統治權,但不放政權與軍權,這樣就等於握住了他們的經濟命脈,他們依舊保有皇室的一切但沒有實權,這該是眼下最好的解決辦法,雖說不夠仁義,太多小女人的手腕,但切實可行”
“很完美!”雖說與僮禮軍師思前想後很多,計劃的也滴水不漏,但成功隻有六成把握,若放棄一部分手中的權力,便可換來九成的把握,這是筆很劃算的買賣,卿天羽讚美的看著幽玥,這的確是眼下最完美的求生之路,“你這小腦袋瓜裡,裝了不少鬼點子呀!”卿天羽拿手指頭彈著幽玥束發之後光潔的額頭,“本王以前一直瞧不起後院女人的那些小心機與小是手腕,沒想到世間事是一通百通,情不同,理一樣”,“七哥,我可是在幫你,你卻打趣我,我……”
“啪啪啪”一片孤單的鼓掌聲響起,一聲略帶疲倦、蒼老的聲音響起一直聽王爺誇王妃聰明、機靈,遇事沉穩,以大局為重,今日親耳所聽,才知此言不虛,王妃也是“女中諸葛”,哈哈哈,“僮師父,您怎麼過來了?”卿天羽心裡一直對這位與鬥穀琛將軍生死之交的兄弟亦常敬重,他與鬥穀琛將軍相識於微時,共創肆碩騎,才華與膽識受人敬仰,“僮叔叔,有禮了”幽玥與僮禮雖無私交,但知他是鬥穀琛將軍的軍師,是肆碩騎創始人之一,在軍中威望很高,“小丫頭子,不要害羞,老夫一直在戰略戰術上費儘心機,小丫頭一番話,也讓老夫醍醐灌頂,原來這打仗與後院是一樣的,事事都可以采用迂回的辦法,要多方麵去考慮,尋找所有人心中都願接受的那個平衡點,王爺,小丫頭子找到了,我們回去趕快布置一下吧!”
臨去前,幽玥回首深深的看了看這片江麵,水是那麼清那麼靜,可是在不久之後,它將被鮮血所浸染,可悲嗎?亦或可歎!
“幽兒,若有一天,我死在了這條征途中,你可會記得我?”卿天羽一直以冷冰冰的形象示人,沒想到有如此脆弱的一麵,他的眼中是希冀是渴望,原來每個人都有脆弱的一麵,他選擇在黑夜裡一個人舔舐傷口,不讓人看見他的眼淚與傷口,這場戰爭關乎生死,每個人的內心都是水與火的煎熬,肉體上與靈魂上。
“不會,我會選擇遺忘”幽玥回答的斬釘截鐵,眼神中全是堅決,當然也看到對方眼中的失落,“所以你隻有一條路可走,努力活下去”卿天羽聽過無數阿諛奉承的話,也聽膩了後院女人們的討好賣乖的話,這樣一句很普通的話,讓他熱淚盈眶,他一直以為那份默默守護他的溫情早已經離去,原來它換了種方式在守護自己,漫漫人生旅途,會有鮮花遍地,但也有痛苦和荊棘,黑暗時請帶上感動上路,你會發現黎明就在前方。
‘’幽兒,我愛你”是的,很簡單的話語,他說的,真心的,他愛幽玥,無關權力,無關陰謀,隻是簡簡單單的感情。
冒失鬼馮憐不知從何處鑽出來,幽玥正不知如何去接受卿天羽的這份濃情蜜意,她的出現適時的化解了這份尷尬,可惜她就喜歡自尋死路,非去拔卿天羽的逆鱗,“王爺,你這約美人的手段實在不入流,連那市井之徒也比你高超呀!你這人生境界還差太遠”瞧著馮憐那鄙視樣,卿天羽是氣打心中來,又不得發泄,“王爺,不要拿這殺人的眼神打量本姑娘,不然,會讓本姑娘誤會的”,“馮憐,你少說兩句,本王不會把你當死人的”卿天羽現在恨不得拿起劍,將馮憐大卸八塊,這女人是處處與自己作對,不讓自己安生,“王爺,氣大傷身可就不值得了,我家死鬼可是把含蘊城所有都押在你身上,我來酸腐你兩句,不犯法吧!再說,是郝峰讓我來瞧瞧王爺王妃為何還不下去,哪知就打擾了一對交頸鴛鴦了呢,那王妃王爺繼續,繼續啊?”馮憐不怕死的,臨走前還給幽玥拋了個媚眼,那眼神在說,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拿什麼回報我。
馮憐也是個人才,很少有人能把卿天羽氣的氣急敗壞,她總喜歡三言兩語去激怒卿天羽,還不怕死的放話,就喜歡卿天羽那發怒樣,給後院女人們報仇,她這是報哪門子仇,完全就是個滋事的主,卿天羽也就著了她的道,恨她又吃不掉她的樣子著實讓人忍俊不禁,“好了,七哥,我們走吧!馮姐姐就是嘴賤了點,心不壞”,“非讓曹君問把她休了不可”,聽著卿天羽這麼孩子氣的話,幽玥暗笑不止,他不再是那個冷的讓人發怵的冰山,也有真情實感。
陽光裡,將兩個離去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他們正彼此攙扶著,大踏步,一起向前走去。
暖暖當遲日,微微扇好風。
吹搖新葉上,光動淺花中。
澹蕩凝清晝,煙煴暖碧空。
稍看生綠水,已覺散芳叢。
徒依情偏適,裴回賞未窮。
妍華不可狀,竟夕氣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