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書屠滽走出來問道“陛下,不知發生何事?可是西北軍情又有反複?”
屠滽是在正月裡剛接替已故尚書耿裕執掌吏部,他曾是都察院左都禦史,地位算是高的,但吏部尚書作為六部尚書之首,他的威望始終還是差了一點。
朱佑樘怒道“市井之人,居然有人作那無端的詩賦,貶諷大明朝政,實在是可氣。”
在場都是朝中的元老大臣。
他們對於如今市井的情況還是比較了解的。
眼下弘治朝雖然民生方麵是可圈可點,但對於市井輿論方麵,並無太大管控,這也讓士子們有了廣闊的舞台,這些人本來就欠缺發生的機會,再加上他們自詡有幾分才學,沒事就喜歡聚在一起議論國事。
李東陽出來道“陛下,平時京師文士聚眾清議,所議之事也不過是為匡扶社稷,若言論有失,也不該矯枉過正。”
在朝中大臣中,李東陽可算是年輕士子的楷模,他一向喜歡結交那些年輕的讀書人。
要說大明朝的意見領袖,還真非李東陽莫屬不可,平時有才氣的讀書人都以能去拜訪李東陽為榮,而李東陽對他們的評價也頗高,在朝中也經常為這些讀書人說話。
就好像這次,眼見朱佑樘對於民間讀書人的議論有氣憤之處,便出來替那些讀書人說話,試圖降低朱佑樘的憤怒。
朱佑樘厲聲道“若隻是平時的議論,朕也就罷了,看看他們都寫了什麼!”
朱佑樘讓蕭敬將那兩張寫了字的紙,傳閱與在場大臣。
眾人看過之後,才知道上麵不過是一首名為《蠹蟲賦》的賦,還有一首諷刺當朝蠹蟲一首詩。
平時朱佑樘是沒有嚴格管控士子的言論,但東廠仍舊在隨時觀察民間的輿論反應,有大事時也從來不含糊。
在場大臣傳閱了一圈,好像都知道為何朱佑樘會憤怒。
朱佑樘見在場之人也傳閱差不多,怒道“諸位卿家也看到,這些年輕士子平時不思進學,全都在作這種上不得大雅之堂的詩句,將大明朝士子風氣都給帶壞,是否應當加以論罪?”
李東陽道“如此詩賦,太過於粗劣,實在稱不上是佳作,就算其中有暗諷朝廷之意,也不宜大做文章。”
“李先生,你也太偏幫他們了吧?”
朱佑樘是李東陽的學生,自然了解這個老師的脾性,李東陽是見不得任何背負清流之名的讀書人受任何的委屈。
李東陽見皇帝的神色不太對,也知這些讀書人是觸了皇帝的逆鱗。
皇帝最見不得彆人說他寵信奸佞,尤其是李廣和張氏兄弟。
現在皇帝對張延齡又那麼看好,正想把張延齡發展成為朝中棟梁,卻沒想到就發生這麼一檔子事。
他心裡也很無奈“這些人就是平時被縱容,看不清朝中局勢。”
謝遷最後拿著張延齡所寫的詩,觀察半晌之後道“陛下,臣覺得這首詩……明麵上是在罵朝中蠹蟲,但似乎……又在罵旁人。”
“哦?”
眾人剛才傳閱都是匆匆,來不及細看,自然也不會去研究這詩之中是否還以後藏字什麼的。
大概到了他們這身份地位,也不屑於去研究那個。
朱佑樘皺眉道“謝卿家你是何意?”
謝遷將詩還給了蕭敬,再由蕭敬放到朱佑樘麵前,謝遷解釋道“這首詩明顯是斜藏詩,所寫的……乃是爾等蛆蟲!”
聽到此話,朱佑樘眉頭皺得更深。
先前他就說這些讀書人所作出來的詩賦很粗鄙,若是其中還暗藏“爾等蛆蟲”這樣的字眼,那就更加粗鄙。
“混賬!這種人,應當奪去他的功名,讓他從此之後不得再進學!”朱佑樘氣憤道,“是為何人所寫?”
蕭敬一臉為難道“回陛下的話,目前尚未查清楚此人的確切身份,不過聽聞好像是……與永康長公主駙馬走在一起的一名張姓書生,此人好像還對寫《蠹蟲賦》的書生看不過眼,附和後寫了這首詩,事後又被人點出他可能是在罵這些書生……”
在場人聽到這些線索,都冒出個念頭。
前日裡朱佑樘剛賞賜讓崔元和張延齡一起進翰林院進修學問,轉天就發生這麼一件事,似乎也太湊巧。
那個張姓的書生會不會是張延齡?
但隨即一想,就算這詩文字再粗鄙,但其中所藏的意味,可真不是張延齡那水平能寫得出來,既要罵朝中蛀蟲,還要暗諷在場讀書人,張延齡就算再修學個十年,怕也沒那水平。
朱佑樘也側目看著蕭敬,問道“蕭公公,你所說的這個張姓書生,會不會是建昌伯?”
蕭敬道“老奴……不知,不過照理說……應當不是吧?”
在蕭敬聽到東廠手下人的彙報之後,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他也因為張延齡的才學淺薄問題,很快將這種假設給否定,但始終這件事並未驗證,他也不好下定論。
朱佑樘之前還一股腦生氣,現在再看那首詩,突然覺得順眼起來。
“若真是國舅所寫的話,事發場景和其中意味,也就對得上,但朕也從來沒聽說過國舅還有作詩的才學,還能寫出藏格的詩……”
“但既然此人,作詩暗諷了那些讀書人,想來跟那些讀書人不是一路。”
“這樣吧,蕭公公,你繼續去調查此事,朕想知道此人到底是誰,若真是有才學而未被朝廷任用的,朕酌情賞他個官職也是可以的。”
本來朱佑樘還要追究寫詩之人的責任。
但因為這首詩罵了寫《蠹蟲賦》的人,讓他又覺得自己心理上跟這個人是一體的,以至於現在還要賞賜個傳奉官給這個人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