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大臣又在想“就算皇帝現在已經沒台階可下,到了非看不可的地步,可要是等皇帝看完,怕是定要到中午以後吧?這怕不是又要改回到午朝?我們早飯都沒吃呢。”
而此時,皇帝最初那很難看的臉色,也在緩解。
眉宇之間又有一股沉思的神色在蔓延,這說明即便張延齡整理出來的奏疏很長,但皇帝還是看進去了。
張延齡此時走出來,笑道“諸位臣僚,你們不會認為是我給陛下上奏了一份說本,給陛下講故事聽呢吧?”
朱佑樘本來還在認真看奏疏上的內容,聞言不由抬頭皺眉道“建昌伯,好好說話!”
“是,陛下!”
張延齡做恭敬領命之狀,隨即道,“臣自從查閱工部河工賬目之後,所知工部賬目涉及從成化末年到今時今日……”
謝遷笑著提醒道“建昌伯,你說錯了,河工是從弘治二年五月黃河於開封及荊隆口決堤,到去年也就是弘治八年四月,就已基本完工!”
張延齡道“謝閣老有所不知,黃河年年都在治理,成化末時黃河就多番決口,弘治二年和六年的決口隻是改道原因,並非河工之始。”
“再者,去年裡河工是完工,但事後修繕、維護的事不是還在進行中?每年不需要朝廷和地方調撥錢糧和人工?還有因改河道而產生的諸多民生問題,涉及到土地、屋舍等安民之事,到今時今日就結束了嗎?”
謝遷臉上的笑容斂去,他突然覺得張延齡對河工的理解絕對不是算了個總賬那麼簡單,本還想下下張延齡的威風,這才知是自己對河工了解不足。
謝遷也隻能重新笑笑,退回臣班。
張延齡道“有些人真是的,非要打斷我上奏陛下!”
謝遷瞬間連笑都笑不出來了,臉色很尷尬。
在場的大臣也在想,像謝遷這樣的尤侃侃的笑麵虎,都能被此子嗆到無言以對臉上笑容都沒有,此子的嘴是何等之毒辣?
這可是經驗教訓,跟他逞口舌之爭真是必敗無疑,我們以後可彆跟他做無謂的口舌之爭。
張延齡繼續道“陛下,因為河工跨度超過十年,從朝廷到地方,光是督造和主持之人就換了幾批,河工修造和改道等方案更是前後改變多次,可謂是一波三折,最後才製定下如今的方案,而後又用幾年去執行方案……”
“其中牽扯到朝廷調撥、地方征調、民間募集等諸多的籌措錢糧物資方法,涉及到數百萬百姓的遷徙,最後要算出一筆總賬,近乎是不可能之事。”
眾大臣聽到這裡。
所想的都是。
原來你小子說這麼多,就是想告訴我們,你沒算出總賬?
那你廢話什麼?
但沒一個人出來跟張延齡爭,哪怕是工部的人也沒出來,因為張延齡所說的也是一個事實,那就是想總結出來,這超過十年的黃河河工到底花費多少銀子,是根本算不出一個準確無誤的總賬。
就算能算出朝廷調撥和地方籌措,但有很多人工、百姓安置、土地衝毀重新開辟等等……
這有方法能算嗎?
卻在此時,張鶴齡從地上跳起來,指著弟弟罵道“好你個小子,說是把賬算出來,其實就是一筆糊塗賬,誠心在這裡耍弄陛下和滿朝文武大臣是吧?你這是欺君!”
眾大臣都用怪異的目光望著張鶴齡。
連工部都不敢出來跟張延齡當麵指責,你張鶴齡居然跳出來指責你弟弟?你弟弟剛大義滅親把你給滅了,你反過頭也要把你弟弟給滅了是吧?
兄弟倆對著滅?
壽寧侯,你幾時跟我們穿一條褲子?
朱佑樘用恨其不爭的臉色打量張鶴齡一眼,厲聲道“壽寧侯,這裡有你什麼事?繼續跪著!”
“陛下,我……”
張鶴齡人也蒙圈,我不過是“仗義執言”,這怎麼姐夫還怪責我的?但看皇帝那嚴厲的眼神,張鶴齡還是識相重新跪下來。
朱佑樘道“建昌伯,你繼續。”
張延齡這才氣定神閒續道“既然河工已是一筆糊塗賬,無法算出這跨度超過十年的河工到底花費多少,那臣所算的重點,就在於自弘治六年,黃河張秋決堤之後,朝廷調撥的帑幣以及地方所折的錢糧物資到底有多少,是否用到實處。”
“也請恕臣無法再往前算,之前的賬目因年代久遠,或是因為彆的一些原因,或多已佚失,隻能從弘治六年春,右副都禦史劉大夏奉命治河後有記錄的賬目開始算總。”
“臣將其列分成四大項,分彆是材料、人工、行政和安民,做了彙總。”
“再在每個大項中,又分出數小項,加起來一共有六十多項費用支出,綜合地方所上報的數字,加上曆年戶部做出的賬目總結,再行整理和編冊,重新做整理和彙總,得到以上這份數字,請陛下禦覽!”
眾大臣聽到這裡,才知道一個問題。
那就是。
張延齡的賬,壓根就不是從工部賬目中整理出來的,那所謂的八大箱賬目還有在建昌伯府算賬的五個觀政進士都是幌子。
張延齡算的是地方上報的賬目,還有整理戶部的賬目,有諸多是負責治河的劉大夏整理出來的……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望向劉璋。
劉璋的身體似乎都在顫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