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張延齡的動作,不過是跟眾人一樣,拱手行禮恭送朱佑樘而已……
這就讓人很尷尬了。
很多本來打算先一步出來奏報什麼的人,此時也都好像放棄掙紮一樣。
難得的。
在張延齡出席的朝議上,會有這麼一團和氣的時候,很多人好像也感覺出來。
原來張延齡也能跟普通的大臣一樣,心平氣和去參加一場朝議,我們也可以跟他和睦相處的。
……
……
皇帝離開,朝議也算是正式結束了。
這時候大臣們也輕鬆起來。
卻見張延齡也要往殿外走了。
就在此時,李榮去而複返,很多人提起一口氣來,似乎覺得自己太過於想當然,怎麼可能會這麼輕易,皇帝在事後也一定會找張延齡去乾清宮商議事情的。
李榮這是要回來傳皇帝的話,讓張延齡去乾清宮,並跟張延齡做一番私下的商議,然後張延齡所要說的事甚至都可以不經過朝堂,皇帝直接定下來,沒我們這些文臣什麼事,那大明朝廷就成了皇帝和張延齡的後花園……
李榮進來之後,大部分的大臣都沒動靜,安靜看著。
卻見李榮也的確是往張延齡那邊走過去的。
“建昌伯,陛下提醒您,最近可要趕緊幫李大學士的公子治病,或許您有更重要的差事要做,未來不能留在京師也說不定……”
李榮不是傳召張延齡去乾清宮的。
隻是來提醒張延齡,要給李東陽碩果僅存的兒子李兆先治病?
還說張延齡未來可能不會一直留在京師,那就是要把張延齡派出去辦事?
這話怎麼不去跟李東陽說,而非要跟張延齡說呢?
還要讓在場這麼多大臣知道,原來張延齡是要離開京師的?
張延齡對李榮拱拱手,李榮隨後也就走了。
還是很平靜。
皇帝要跟張延齡說的事,這次沒成為大秘密,而作為事件當事人之一的李東陽,好像也沒被皇帝多重視,治病這種事,還是要靠大夫來進行,李東陽跟皇帝所交待之事最大的關係,也就僅僅是……李東陽是病患的家屬而已。
而後很多人都在想,會不會皇帝還有下文呢?
可當張延齡跟他們一樣出了宮門,也沒人再來跟張延齡傳話,今天的朝議真就波瀾不驚結束了。
……
……
張延齡上了馬車。
本來他應該去戶部的,但他不想去,自己身為戶部侍郎,僅僅是個掛名的而已。
他當天跟人有約,是去見崔元的。
崔元一直在幫他處理寧王案後續收尾的事,但顯然崔元沒有能力獨當一麵,跟刑部、大理寺的接洽沒那麼容易,何況還涉及到皇親國戚。
若沒有張延齡出來撐場麵,崔元在大明朝沒有實際的做事資格。
跟崔元的見麵,也僅僅是在一處靠近刑部的茶樓。
“今天已跟刑部的一位主事見過麵,意思是此案必須要先問詢太常寺,若有涉及到皇室中事,該說要請示陛下,您看……”
崔元感覺到在朝中做事的難處。
名義上,事情是由張延齡負責的,但每走一個環節,都要跟六部九卿的人對接,弄不好的話還要惹來是非。
文官跟張延齡本來就不對付,他們怎可能會全力配合張延齡查案?
即便現在寧王世子繼承王位的可能性近乎於無,但給朱宸濠定罪,甚至隻是將其削奪爵位,都不是容易的事。
文官不同意。
就算皇帝覺得這麼做無可厚非,但看起來,讓朱宸濠不再繼承寧王爵位,也要經過太複雜的流程,有可能會半道中止,朱宸濠還是可能會成為新的寧王……
這就很讓人無語。
張延齡則顯得很隨和,道“早就知道有人會給找麻煩,也就不需要給自己心裡添堵,那是自尋煩惱,我們隻是給朝廷辦事的人,這事跟我們自己無關。”
對於張延齡自己來說,他的心態則還不錯。
給朝廷辦事多了,也就清楚那些文官的品性。
文官是因為偏向於寧王,或是要照顧什麼規矩,再是事情跟文官有利益糾葛,才會把事拖延暫緩,才會各種虛以委蛇磨洋工嗎?
不是。
寧王死不死的,有沒有新寧王繼位,再或是朝中有什麼事,跟文官的關係本來就不大。
文官就隻是職業政客,說不好聽的,就算大明朝覆滅了,他們多半還是會繼續當大臣,繼續玩今天這套。
他們眼下對於寧王案的拖延和敷衍,僅僅是因為,站在他們文官立場上,沒有必要去打破那種所謂的“平衡”,沒必要去“惹事”,也沒必要去幫張延齡,也沒必要去給自己找麻煩,再或者是沒必要改變現狀。
文官辦事的原則就是……
能拖著,絕對不會馬上辦,除非他們有政治利益上的驅使,逼著他們必須要馬上辦。
“建昌伯,聽說陛下已下令,必須要在年底之前把事辦妥,老寧王已死了,如今連諡號都還沒上,寧王世子連上高王的爵位都沒繼承,照理說涉及到謀逆之事,就算查無實證,也不該如此拖延啊。”
崔元想不明白。
因為崔元沒有在官場上混跡多久,他對於文官的做事風格不太了解。
張延齡好奇問道“崔兄,你跟寧王世子有關係嗎?”
崔元傻愣愣搖搖頭。
“那就是,寧王世子當不當寧王,跟你有利益關係?”
崔元還是搖搖頭。
“或者這麼問吧,你覺得那些文官有必要,非要幫我們必須要快速結案?或是在他們看來,結案對他們有利益?”
張延齡一連串的問題,都是有答案,但卻讓人很無語的那種。
崔元道“可是……這都是在為朝廷做事。”
張延齡拿著茶杯,舉頭看著茶樓的天花板,若有所思道“臃腫的文官體係,中庸的做事原則,不粘鍋的做事心態,造就了一群得過且過的大臣,如果你想讓他們把事辦妥,要麼就隻能等,要麼就拿出讓他們中意的好處,否則就隻是互相推諉和敷衍罷了。”
“等崔兄你在朝中做更多的事,就明白,其實會做事並不是你在朝中立身的基礎,而是要講資曆會來事,這種來事……說白了就是會巴結人,會站隊。”
“什麼鄉黨、同年、師生,總有一種適合你。”
崔元“……”
“好了,我知道寧王的案子是怎麼回事,那就夠了。”張延齡道,“我也不需要那些衙門來跟我對接,我直接上奏陛下,就算有不合規矩的地方,他們能奈我何?”
張延齡是一個可以打破規矩的人。
他身上最大的便利,就是可以直接跟皇帝對接,換了彆人就沒這種渠道和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