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微的叩門聲響起,接著是王氏壓抑的驚呼聲,好在白天見過麵,知道公子的特殊身份,王氏看清之後立即將他讓進房間,緊緊關上門。
公子退至角落,以免燈影映上窗紙“藍門主之事可有蹊蹺?”
王氏也不多說,銀牙一咬,跪下“老太爺的事賤妾並無證據,也怕冤枉了好人,鬨出來會讓他們寒心,將來不容我們母子,因此今日何盟主駕到,賤妾不敢當麵稟報,久聞百勝山莊大名,還望蕭公子代賤妾稟明何盟主,詳查此事。”
公子示意“起來說話。”
王氏起身,也不遲疑“老太爺當初隻是染了風寒,有些氣喘咳嗽,仗著素日體健一直不理會,勸說幾次也不聽,過了幾日病勢嚴重了,臥床不起,賤妾便忙忙地叫人請了城裡趙子青大夫來,趙大夫名聲甚好,老太爺吃過兩幅藥便好了許多,勉強可以下床走動。”
情形與打聽到的一樣,公子道“既如此,又怎會出事?”
王氏道“那日晚上,老太爺忽然讓我回房歇息,我不肯,他反倒生起氣來。”停了停,她搖頭“老太爺是從未在我跟前發過脾氣的。”
公子道“夫人賢惠,遠近皆知。”
王氏垂首“當初若不是老太爺,我早已被賣進了……不說也罷,我拗不過他,隻得回來,哪知睡到半夜就出了事,藍金派個丫頭將我吵起來,說老太爺病重,待我趕過去時,人竟已經入殮了。”
公子皺眉“怎會這麼快?”
王氏道“壽木壽衣早先都準備好了,是齊全的,但哪有這麼快就入殮的道理,我要上去見老太爺一麵,藍金卻不讓,說什麼時辰上犯了忌諱,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懂這些,也不敢違逆他們。”
公子沉吟片刻“冰庫是哪裡?”
王氏道“後麵園子裡的假山底下有個冰庫,常年儲冰供夏日取用,當晚我這貼身丫頭起夜時曾聽見那邊有響動,還亮著燈,彆說那時開春不久,就是現下天氣,哪有用得到冰塊的?”
公子道“如何進去?”
王氏忙轉身打開櫃子,從裡麵取出把鑰匙遞給他“因那裡麵本是藏放藍門槍法秘籍的地方,後來才改作冰庫,所以隻老太爺有一把鑰匙,前年老太爺為了我取冰方便,照樣打了一把給我。”說完又懇求“望公子可憐我們母子,千萬彆說出去,鬨得藍金他們麵上不好看,將來我們更難見容於藍家了。”
公子道“夫人青春,藍門主竟未給夫人留後路麼?”
“銀錢倒有些,但藍金藍鐵豈有不知道的?”王氏垂首拭淚,“賤妾也曾擔心,想要在外悄悄置辦些產業,卻又怕人說閒話,叫他聽了多心,但他前日還說必不會丟下我們母子不管,如今……”
頭頂雷蕾歎息,因為他認為自己有長生果,還可以活個一百年跟你相守呢。
後園裡假山大大小小也不少,三人按照王氏的指點,果然在角落裡找到了那座特彆的假山,這地方陰暗潮濕,略走近些便覺得一股幽幽的涼意,山體很高大,登至頂部,發現正如王氏所說,假山中間塌陷下去如一口井,三人小心翼翼下到底部,隻覺得四周漆黑一團。
公子亮起火折子。
看清周圍情形,三人都很意外,這假山底下竟很寬敞,仿佛一個大肚瓶子,往上望便是出口,可見小小的一片夜空,透著微弱的光。
風彩彩欣喜“入口在那兒!”
順著她的視線,雷蕾還真看見一道一人多高的、緊閉著的石門,於是忙走過去細細察看,口裡道“藍承不是說在這兒看到了血嗎?”
風彩彩也跟著過去看了片刻,搖頭“應該是被清理了。”
雷蕾警惕“會不會她在騙我們?”
公子道“進去看了便知。”
鑰匙送入鎖孔,片刻,隻聽得“喀嚓”一聲,三人互相看了看,公子試著往裡推,果然那石門應手而開,緊接著寒意撲麵而來。
麵前是濕滑的石階,斜斜向下。
二女驚喜,欲往裡走,卻被公子喚住“且慢,那王氏之言是真是假尚無定論,此地凶險,我們全都進去恐怕不妥,依我看,還是留一人在外麵,若有意外也好應付。”
二女點頭稱是。
留誰在外麵?像雷蕾這種跑也跑不掉、打又不能打、毫無還手之力的人可以忽略,公子決定“你們進去吧。”
風彩彩望望頭頂“事關重大,裡頭或許有什麼重要證據,我們不懂,若壞了事反倒不好,還是我在外頭看著,蕭公子親自進去為妙。”
想想也是,公子點頭“當心。”拉著雷蕾進了門。
寒氣逼人,火折子的光芒更加微弱,變得藍瑩瑩的,二人逐級而下,越走寒意越重,大約三四十級台階便見了底。底下的空氣似乎都被凍住了,火折子幾欲熄滅,根本看不清冰庫到底有多大,隻是周圍層層疊疊堆著許多東西,雷蕾湊近瞧了瞧,又摸了摸,才發現那是許多冰快,上麵蓋著稻草,堆得很高,想是開年新采的。
二人蹲下查看,地麵略傾斜,有排水的溝。
有人清理過的痕跡。
這個時節根本不需要用冰,誰會進來?而且這種冰庫又不是儲藏蔬菜水果的,通常是封了就不會輕易打開,專程進來清理更值得懷疑,然而這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了,二人都有點失望。
雷蕾道“過去看看。”
不遠處有個石台,石台上放著個匣子。
打開匣子,裡麵赫然用紅綢布裹著一件東西,看清此物,雷蕾頓時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歎,花一千萬銀子買個蘋果,藍門主這當上得真不小。
公子鬆了口氣“又是那假長生果。”
“是蘋果。”雷蕾拿起來瞧了瞧,一千萬的貨就是不一樣,又大又圓,比當初小葉賣的檔次高多了,這地方就是個秘密保險的大冰箱。
公子邪佞一笑,趁雷蕾花癡之際,迅速取過蘋果放回匣內“不能吃。”
雷蕾氣得“誰稀罕吃了。”
石先生已死,人人都在猜測這枚“長生果”的下落,不論藍家之事是否有蹊蹺,找到它已經是很大的收獲,目前知道此物是假的人不多,加上何太平的威信,隻要取出當眾銷毀,先前的一係列江湖風波也會就此平息,解了這燃眉之急,緩過一口氣,再秘密追查那真的長生果與冷前掌門之事也不遲。
公子道“走吧,明日再來。”
“等等!”雷蕾發現異樣,俯身查看那石台背麵,“你看這,是不是血?”
公子轉過去正要查看,卻聽得外頭風彩彩的驚呼聲,頓時麵色大變,攬過雷蕾就朝門掠去。
一聲悶響,石門緊緊合上。
公子想也不想,揮掌劈去。
黑暗中,沉悶的聲音在石室中顯得更加震耳,頭上灰土簌簌直掉,雷蕾也被這一掌之威嚇到,慌忙抱住他“彆打,會塌的!”
所幸這地方修得還算堅固,沒有塌,然而待一切安靜下來之後,麵前仍是那堵冰涼的門。
誰也沒有說話。
半晌,門上現出一道小窗,隱約有光線透進來。
怕有暗算,公子帶著雷蕾移開兩步。
“想跑?”藍鐵冷哼。
“快追,不能放她走!”藍金的聲音。
風彩彩逃了!雷蕾與公子俱驚喜,隻要何太平得知,就沒問題了!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蕭公子會夜闖民宅,”藍金沒有追去,反而走近了門,讚歎,“蕭公子好功力,可惜此門乃是精鋼所鑄,還是少費些力氣吧。”
公子冷冷道“私藏長生果,犯下殺父大罪,你可知錯?”
藍金沉默片刻,惋惜“那又如何,其實我們沒想殺他,不過是要他把長生果留給我們罷了,誰知他竟死活不肯,一時失手才……”冷笑“那老東西,口口聲聲隻記掛著藍承是他的乖兒子,哪有半點顧念到我們兄弟兩個,還妄想跟那賤人長相廝守,不知著了什麼魔,一把年紀也不怕外人笑話!”
公子怒道“連親生父親也害,可謂禽獸不如。”
藍金笑起來,透著生意人的精明圓滑“蕭公子說的是,可惜你如今卻要被禽獸不如的人害死在裡麵,是不是不甘心?”
公子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以為你逃得掉?”
藍金不慌不忙“你們一死,就不會再有人知道這地方,那個丫頭的武功也不過如此,我們的人早就等在外頭,你以為她能逃得掉?”
公子沉默。
雷蕾開口了“藍大老爺,你彆忘了,長生果還在這裡麵。”
藍金道“你以為我還會將長生果放在裡麵?”
雷蕾心一沉“那是假的?”
藍金恨聲“當然是假的,白天就瞧著那賤人不對,果然指引著你們來了,這地方除了她,外人是不知道的。”
“大哥,人已經抓到,怎麼處置?”藍鐵的聲音。
掉到冰窖裡就是這感覺了,雷蕾苦笑。
藍金笑得更愉快“委屈兩位在裡麵待上些日子了。”直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