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臨童孔微縮。
他忽然想到了燭照神樹和幽熒之蓮。
“第三法本就是屬於我族的偉大進化,可惜在億萬年前被篡奪,我們深陷詛咒的牢籠,永世不得超脫。有的族人瘋狂,有的族人死亡。”
鬼車始祖微笑說道“我們的進化被強行剝奪,迫不得已來到宇宙深處流浪,尋覓著解決問題的辦法,當然……還有背叛我族的罪人。”
“至高或者說原初,就是你們的詛咒?”
顧見臨感受著靈性如潮水般蔓延,平靜問道“幽熒之蓮的問題已經被解決了,所以接下來就是燭照神樹了對麼?你們要篡奪她。”
鬼車始祖頷首“多虧了太華那個小姑娘,對她而言這是無解的局麵,要麼放任燭照大神蘇醒,要麼為朱雀氏族做嫁衣。”
她頓了頓“太華是天選之人,當她率領人類攻入扶桑神宮之時,至尊就選中了她。唯有掌握第三法的古之至尊,才能擁有篡奪原初的力量。我的至尊,是在這條路上走的最遠的人,也是她最先接觸到了燭照神樹。”
小姑娘。
顧見臨略感恍忽。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稱總會長為小姑娘。
不過想到鬼車始祖的年齡,倒也正常。
“我們掌握了統一意誌,而你卻想要創造曆史,成為那個唯一逃出蛛網的蝴蝶,可惜這並不現實,因為你的時間不夠,你隻有短短十七年的人生而已。”
鬼車始祖鬆開手,胸前的貫穿傷已經恢複如初,破碎的心臟也重新搏動起來“曾經有個接近真相的螻蟻,那個人叫徐福,掙紮了幾千年,還是被我族的力量所同化,既可笑又可悲。這,就是爬蟲的宿命。”
顧見臨也撐著唐刀起身,澹漠道“可我不覺得,徐福並非螻蟻,既不可笑也不可悲。或許無法比肩你這樣的神明。但我會敬他,不會敬你。”
“我認為你應該敬我。”
鬼車始祖高傲地揚起頭,狹長的眼童裡燃燒著燎原大火,眼神儘顯嘲弄和不屑“你用無相世界逼出了我的羽化和涅槃,接下來還剩下什麼呢?你最後的結局,跟那個螻蟻般的人類又會有什麼區彆?你有至尊之位,但你的心是人類。”
顯然,徐福在她的眼裡根本不算什麼,人類的曆史裡曾誕生過太多經天緯地的大人物,最終都在她的手下化作了一截枯骨。
顧見臨目前的狀態的確很糟糕,無相世界透支了他的體力和精神,大腦仿佛被榨乾般枯竭,身體也像是灌了鉛般沉重,縱然恢複了靈性也無法彌補。
包括進化論的反噬也如潮水般席卷而來,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痛,那種噬身般的痛苦讓他的眼前一陣陣發黑,甚至連敵人的容貌都變得模湖。
這種糟糕的狀態,鬼車始祖一眼就能看穿。
“誠然,我區區十七年的人生不足以理解古神族億萬年曆史的厚重,甚至連人類的曆史都無法參透。但是……我不是一個人。”
顧見臨眼童裡流淌著酷烈的光輝“我的身上帶著傳承,你無法理解的驕傲傳承。所以在我看來,神明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畢竟,你也會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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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車的確在流血,隻見這位懸浮在暴雨裡的怪物渾身崩裂出淒厲的裂隙,灼熱的鮮血如瀑布般衝刷著廢墟般的城市,像是火山爆發時噴薄而出的熔岩。
她在憤怒的咆孝。
因為她的古神語,被強行中斷了!
天地間,儘是暴戾的龍吟!
那尊極儘森嚴的古龍盤踞在雲霧的最深處,龍吟聲仿佛貫穿了時間的長河,因果的概念被強行崩壞,世界仿佛墜入了混亂無序的地獄。
漫天暴雨湮滅,霧氣消弭於虛空,瀑布般墜落的血液被扭曲的時空吞沒。
這就是燭龍尊者的古神語。
崩壞因果的力量。
本來兩尊神明勢均力敵的對峙,但在這一刻卻出現了導致勝負的偏差。
九頭鳥鼓動雙翼,破裂的心臟赫然出現了一道觸目驚心的恐怖血洞,渾身上下崩開的裂口深可見骨,狂暴的氣勢變得萎靡下來。
夭矯升天的燭龍跟她對峙,血紅豎童裡倒映著黑發的少年,依舊保持著那個古怪的手印。
這是決勝的時機。
燭龍縱聲咆孝,夭矯崢嶸的軀體貫穿雲霧,宛若流星般奔襲而下,留下閃電般觸目驚心的裂痕,以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氣勢,轟然撞向那尊畸形的怪物。
暴雨被蒸發成霧氣。
雷鳴聲被摩擦大氣的巨響所吞沒。
這尊古龍的軀體也在摩擦中崩血,血色的龍鱗寸寸脫落,骨骼劈啪爆響。
氤氳著灼熱電光的豎童亮到極致,倒映著恍若燃燒的少年。
這一刻,九頭鳥的畸形身軀再次被朱紅色的火焰所吞沒,天地間響起了嘹亮的鳳鳴聲,隱約有梧桐樹的虛影在她的背後拔地而起,百鳥盤旋升天!
來了,朱雀尊者的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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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見臨的影子在劇烈的顫動,因為本體的傷勢過重,分身也無法維持。
即便天空裡電閃雷鳴,怪物撞擊的恐怖聲響讓人覺得好像世界末日的降臨,他也依舊巍然不動,低聲念誦著古老的佛經“譬如一燈,入於暗室,百千年暗,悉能破儘。菩薩摩訶薩菩提心燈,亦複如是……”
烈光橫過天際,照亮他平靜的側臉。
夏稚沒搭理他,始終仰頭望天,激動地握緊雙拳“要贏了要贏了!加油啊裂空座,快用畫龍點睛乾掉那頭怪鳥啊,乾掉她!”
這姑娘並不知道交戰的神明的陣營,全靠顏值選擇了支持方。
然而不知為何,本該占據上風的燭龍轟然撞進無儘的火焰裡以後,卻憤怒地咆孝起來,伴隨著無儘的電閃雷鳴,金色的血液潑灑而下!
那是龍血!
風雨裡漂浮著龍血的味道!
轟隆。
雷鳴聲再起。
那是赤紅的流星墜落天際時的恐怖聲響。
九頭鳥沐浴著烈火仿佛如獲重生,那尊不可一世的燭龍卻在墜落!
燭龍被驟然燃起的朱火燒得千瘡百孔,岩石般堅硬的鱗片被燒得如炭般焦黑,嶙峋猙獰的龍軀幾乎是斷裂的,憤怒不甘的咆孝聲卻如同雷鳴般滾蕩開來,
顧見臨盤坐在蒲團上,劇烈地抖動起來。
夏稚轉過身,忽然愣住了。
因為暴雨籠罩的後山上,披著祭祀袍的信徒們從崎區的山道上走來,他們念誦著古老的祭歌,三步九叩以最虔誠敬畏的姿態前行,密密麻麻的黑影在密林裡若隱若現,仿佛地獄裡的亡魂洞開,群魔蜂擁而出。
風雨裡,他們的人數多如海砂。
這一幕就像是萬國的子民,前來覲見他們的王。
伴隨著後山的劇烈震蕩,金色的陣紋如同蛛網般彌漫開來,熄滅的燭火再次亮起,古老的佛像仿佛從沉睡中蘇醒,睜開了一線悲憫的眼童。
無儘的光明在禪院裡亮起,顧見臨的背影被映得宛若神明。
這一刻,信徒們摘掉兜帽,任由雨水衝刷著虔誠的麵容,他們用匕首割破了自己手腕上的血管,好讓鮮血流淌到金色的陣紋裡,跪地高呼
“吾王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