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對鬼魂不慎了解,但他並不認為所有人死後,都能變成厲鬼。若真如此,他們這個世界早亂套了。
賀蓓死的慘嗎?
或許吧,但她死的並不冤,至少蘇陌這麼認為;
賀蓓死後化作厲鬼已屬罕見,化成鬼之後,竟然還能逗留‘陽間’六十多年而不滅,這裡麵怎麼可能沒問題?
因為‘賀蓓的怨恨’緣故,蘇陌能從賀蓓身上察覺到顯而易見的怨氣。也正因‘賀蓓的怨恨’存在,隻要賀蓓出現,蘇陌皆能第一時間找到她。
比如現在,哪怕賀蓓藏起來了,蘇陌仍知她就在後院裡;
‘賀蓓的怨恨’是因蘇陌在劇本中接連殺她兩次而得來的,但真實世界的賀蓓,則是被譚樂殺掉的。從譚樂日記中,賀蓓明顯有虐待過這個繼生弟弟。所以,賀蓓死的不算冤,更沒什麼理由化作厲鬼。
更重要的是,賀蓓身上的怨氣隻針對蘇陌。但從‘怨魂’而言,她並非什麼厲鬼,也沒多強大,能聚而不散六十載,簡直不可思議。
至於梅玲嘛,似乎與賀蓓達成了某種交易……
隨意掃了一圈,沒有找到賀蓓‘鬼影’後,蘇陌便不在管她,邁開步子朝著後院最深處戲台走去。
越接近戲台,蘇陌臉上表情越嚴肅——在賀子安房間聽到的聲音又出現了。
這次蘇陌聽的很清楚,是戲劇,而且還是昆曲!
蘇陌依稀覺得唱段選自湯顯祖的《牡丹亭》,但具體是哪一段卻聽不出來。因為,耳邊傳來的昆曲隻有背景音樂,卻無人吟唱。
距離戲台尚有百步之遙,蘇陌駐足不前;
他看到了一團火;
有人在台子上麵燒紙錢!
這時候燒紙錢,祭拜的顯然是賀萬裡。隻是,哪個人這麼大膽,敢深更半夜跑到荒無人煙的戲台子上祭奠?
蘇陌很想繼續深入,但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能再走了。
在前進哪怕一步,都會遇到危險!
嗚嗚嗚……咿呀……
耳畔傳來若有似無的嗚咽聲,配合悲涼的昆曲,竟透著一股了無生趣的寂寥之感。
明明在哭,哭聲卻抑揚頓挫,似是吟唱似是嬌嗔。
左手微張,蘇陌手中多出一把小小的桃木劍;
桃木劍出現刹那,周圍刮起陣陣旋風,‘嗚咽’抽泣聲戛然而止!
眉頭一皺,蘇陌把小劍收起來;
過了一會兒,‘嗚咽’聲再次傳來,戲台子上的明火更亮了。與此同時,蘇陌鼻間聞到淡淡紙錢味兒。
找個角落藏好,蘇陌手中出現一隻小麻雀;
小麻雀既不吵也不鬨非常聽話,蘇陌下了個指令,小麻雀忽閃著翅膀朝著戲台子飛去……
與此同時,透過‘女巫的水晶球’,蘇陌終於看清戲台子上到底是什麼東西了!
是‘東西’,不是人;
或者說,不是正常人——那是一個紙人。
紙人做的異常逼真,他的臉上塗紅墨綠、身上濃墨重彩,在明晃晃的火光下,顯得異常滲人;
然而,蘇陌卻不覺得恐怖。
櫻桃口、杏花麵,原是濃妝豔抹,卻遮不住眉間哀怨;
紙人是男子,也是戲子;
紙人在燒紙;
它在祭奠死去的人;
蘇陌第一反應卻是,不怕把自己點著嗎?
似乎應了這句話,一陣微風襲來,一顆火星蹦到紙人身上。
紙人一聲尖叫,倉促起身。
這時候,旁邊冒出一個男子;
男子一把拽過紙人,打掉火星的同時,惱怒道“忘了嗎?你不能靠近火!”
明明在發怒,但男人聲音裡卻透著顯而易見的深情與心疼。
紙人‘咿呀’一聲,撲到男人懷裡,哽咽道“都怪我不好,萬裡本不該死的。”
“先生說什麼呢,爺爺他……你看,我這身衣服好看嗎?”
說完,男子後撤幾步,然後立正敬禮,眉宇間寫滿了張狂與得意。
透過麻雀,蘇陌看得很清楚,男子身上穿的,竟是民國時期的軍官裝!
戎裝加身,英姿挺拔;
“子安,你……”
紙人悲鳴,再次撲入男子懷中……
男人緊緊抱住紙人,深情一吻;
“先生,可否再為我唱上一曲《牡丹亭》?”
“爺,都聽你的……”
紙人把手伸進男人胸膛,聲音透著一股子狎昵與嬌嗔;
“哈哈哈!!”
男子張狂大笑,而後抱起紙人離開戲台……
直到男子與紙人走遠,水晶球後的蘇陌才冷冷一笑,“真是一出情深意濃的大戲呢!”
紙人是什麼鬼東西蘇陌不知道,但男子的名字他卻記住了——賀子安。
怪不得不在房間,竟來這兒了!
梅玲不讓他接近賀子安,大概也是因為這個紙人的原因吧。此時此刻,蘇陌基本可以確定,操縱一切的幕後推手,皆與紙人脫不開乾係。甚至承諾梅玲‘複活’的‘人’,十之八九也是它。
紙人是誰蘇陌不知道,但紙人的‘深情’他卻看的一清二楚。
對賀子安的深情,對賀萬裡的深情……當真博愛呢。
剛想收回小麻雀離開這裡,透過麻雀蘇陌卻看到了……
起身,走向戲台;
戲台一角,賀子安與紙人‘你儂我儂’的地方,竟然多了一塊兒玉佩。
蘇陌記得這塊玉佩——紙人掛在腰間,唯一不是紙的東西;
撿起玉佩,蘇陌仔細把玩著,並未看出什麼奇特之處。
雖說如此,但終歸是紙人掉的,蘇陌仍舊決定帶回去好好兒研究研究。
然而,正當他準備離開時,耳邊卻傳來一陣急切中透著欣喜的女聲!
“呀!玉佩找到了!”
蘇陌一愣,猛然回頭,然後……
周圍場景大變,他來到了一個院子,院子裡充斥著雜亂的戲班子家什……而發出聲音之人,竟是一位身穿民國服飾的小姑娘。
“這位少爺,您手中的玉佩是我家先生掉的,可以還給我嗎?”
少女聲音裡帶著忐忑和期待,蘇陌處變不驚,冷淡問道“噢?你家先生是哪個?”
“哎呦,少爺來聽戲,怎得連先生名號都不知呢!”
少女噗呲一笑,而後說道“我家先生可是四九城大名鼎鼎的昆曲大家,柳如梅柳先生!”
四九城自然是北京,但這個稱呼現在很少用,普通人更不會這樣說。
且此刻蘇陌身在四川,怎麼可能一眨眼便回到北京了?
所以,這是幻象;
四九城這個稱呼,在民國時期居多,再加上少女打扮,聯想起賀家族譜,蘇陌基本可以鎖定這是民國哪幾年了。
“若說戲曲,我四九城京劇一家獨大,又何來什麼昆曲大家?”蘇陌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嘲諷,連表情也充滿了諷刺意味。
被蘇陌一噎,少女臉頰漲的通紅。
她竟不再看蘇陌,反而朝著他身後氣憤道“這位軍爺,您弟弟這話要是被大帥聽到,可是要掉腦袋的!”
軍爺?弟弟?
什麼鬼?
蘇陌猛然轉頭,而後呆愣當場;
他看到了一個人;
那人不是彆人,正是楚寒;
既然是幻境,楚寒跑出來也說得過去,關鍵是楚寒這身打扮……
軍裝、皮靴、束腰帶……
儼然照著賀子安那身裝扮拷貝過來的!
同樣精神抖擻,但比起賀子安的英姿挺拔,身著戎裝的楚寒身上,卻透著一股子痞氣。
賀子安把軍裝穿的異常規整,每一顆扣子都十分嚴謹。楚寒則不同,人家衣領鬆開一顆扣都顯得不莊重,他偏偏解開兩顆。
此時此刻,楚寒脖頸間蜜色鎖骨若隱若現,再加上腰間半鬆的束腰帶,以及嘴角永遠下不去的惡劣笑容……整個人透著某種不可言說的邪氣與禁欲。
真真兒是……
蘇陌還好,旁邊的小姑娘已經雙眼發直、口水橫流了。
見蘇陌傻傻盯著自己不說話,楚寒一把摟住他的腰身,咧嘴笑道“怎麼樣,我這身裝扮如何?”
蘇陌還沒說話,一旁的小丫頭卻雙目含春道“真俊呢!軍爺您真是……一表人才!”
少女的稱讚楚寒十分受用,但他仍舊摟著蘇陌不放,顯然在等他的評價。
蘇陌撇嘴,默默吐出兩個字……
“兵痞!”
楚寒滿意了,但仍不鬆手。
“那個……軍爺,您可以讓您弟弟把玉佩還給我家先生嗎?”
少女終於不在花癡,著急說道“玉佩不值幾個錢,但對我家先生非常重要呢!”
楚寒才不管什麼玉佩不玉佩呢,蘇陌卻說道“可以,不過我要親自交給柳先生。”
少女偷偷瞄了楚寒一眼,“那好吧,我帶你們去。不過,少爺您這身裝扮著實奇怪呢!”
蘇陌穿的是現代人服裝,放在民國當然奇怪了。
既然楚寒能變裝,想來他也……
剛想到這兒,身上衣服就變了,儼然一副民國少爺打扮。
少女開心一笑,“這樣舒服多了!少爺,您和您哥哥長得真像,一樣的英俊!”
說完,少女吐吐舌頭,邁著歡快的步伐奔向後堂。
蘇陌撇開楚寒的鉗製,緊隨而去……
蘇陌和楚寒進入後堂時,滿麵愁容的柳先生正急的來回跺腳呢。
“先生,玉佩找到啦!”
“當真?”
柳先生急步走來,看到蘇陌兩人時,當即一愣。
蘇陌嘴角一翹這位柳先生,不正是之前的紙人嗎?
“兩位……”
蘇陌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並把玉佩雙手遞給柳如梅,“此物既對先生如此重要,日後定要好好珍藏,莫要再丟了。”
“啊,多謝公子!”
柳如梅千恩萬謝的接過玉佩,而後又忍不住看了蘇陌身後的楚寒一眼,眼底閃過顯而易見的驚豔。
“這位軍爺……”
“叫大爺!”
楚寒從不會對蘇陌以外的人假以辭色;
大爺也好軍爺也罷,對柳如梅這等戲子伶人而言,並無絲毫難堪。
但見柳如梅朝楚寒微微欠身,微微笑道“多謝兩位為如梅尋回玉佩,為表感謝,今晚演出過後,如梅請二位喝茶如何?”
蘇陌自然滿口答應,向來乖戾的楚寒竟也沒反對。
眼見柳如梅要告辭離去,蘇陌突然說道“柳先生,這枚玉佩我看著有些眼熟……似乎,似乎在賀少泉那兒見過呢。”
之所以直呼賀少泉,除了不知道賀少泉軍職外,也可以警示柳如梅,他們並不怕賀少泉。
果不其然,聽到‘賀少泉’三字時,柳如梅表情瞬間變了。若非身邊丫頭攙的及時,保不齊直接嚇癱在地。
“少…少爺您莫要亂說,這塊玉佩是如梅祖傳的,跟賀副一點關係都沒有!”
“是的,是的!”
丫頭更是急道“先生與賀副絕對沒有私情,少爺……還有軍爺,您們千萬不能告訴大帥啊!”
蘇陌默不吭聲,楚寒更是滿臉惡意;
見狀,臉色蒼白冷汗直流的柳如梅‘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哀聲說道“如梅發誓,我與賀副絕無私情!這玉佩……這玉佩是如梅偶然撿來的,並不知它是賀副的!”
此前還說祖傳,馬上變成撿來的,當真有趣……
柳如梅趕忙把玉佩重新遞給蘇陌,並祈求道“少爺既知玉佩是賀副的,不若代如梅物歸原主吧!隻是,隻是如梅有一事相求,萬不可把此事走漏出去,否則如梅死無葬身之地啊!”
民國戲子地位卑賤,連妓女都不如,即便是所謂的‘大家’,也是如此。
柳如梅推辭之語他自己也知道漏洞百出,之所以把玉佩交給蘇陌,更多的是認命——把柄交於他手,身家性命任由蘇陌拿捏。
“柳先生放心,我與……哥哥都不會說出去的。”看了楚寒一眼,蘇陌溫柔笑道。
“那,那如梅先行告退了……”
言罷,少女趕緊攙著柳如梅匆匆離去;
兩人剛走,蘇陌便似笑非笑的看著楚寒。
楚寒被看的莫名其妙,“有事?”
“沒事,你穿軍裝的樣子……很不錯。”
被誇讚的楚寒咧嘴一笑,再次摟住蘇陌腰身,低語道“我也這樣認為……”
隨後,楚大爺竟直接拽起蘇陌的左手,並朝著自己胸膛送去!
很顯然,這也是在學賀子安;
隻可惜,蘇陌不是柳如梅。
狠狠抽回手,蘇陌直視楚寒並冷冷言道“狎優伶人寡情郎,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言罷,蘇陌後退一步,轉身走向正堂。
望著蘇陌離去的背影,楚寒臉上竟露出一絲懵懂與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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