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太子妃的倒掉!
司馬煜早把這回事給忘了。
其實那一天餞彆宴的地點也不是他訂的。他雖然經常溜出台城去四處亂逛,但勾欄院這種倡家歌舞之所他是不會去的――事實上因為受到的教育太正統,他連世上有這種地方都沒想過,何況是主動去逛?
隻是男人本性裡就是寫著一些東西,這些東西哪怕他從來都沒意識到,但隻要讓他一接觸,他立刻就能無師自通。
勾欄院就是其中之一。就算是沈田子、王琰這麼正派的孩子,認定這種地方是邪魔外道君子不恥,他們心底深處也會存一份好奇,想掀開麵試看看這邪魔外道的真麵目。何況是司馬煜、謝漣、衛琅這種某方麵自律意識薄弱的?
因此幾個人到了門外,見樓上笑語嫣然、笙歌曼舞、香帕招展,立刻就從十分飄渺的回憶裡清晰的提取出了某個名詞,而後不約而同的倒吸一口氣,紛紛睜大了眼睛。
下一刻王琰十分誠實的皺起眉頭,“沒走錯吧?”
他是裡麵唯一一個沒聽說過“勾欄院”的孩子――年紀小嘛,隻是本能不喜歡這種輕浮淺薄的氛圍。
而太子三人組已經懷抱著正直的學術的渴望,饒有趣味的支頤、抱臂、勾唇,目光晶亮的、大大方方抬腳就進。
沈田子滿頭大汗的抬手去攔,“這種地方不能進!”
衛琅不懷好意的淺笑,“為什麼不能進?”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沈田子就是太實誠了,“這種地方一看就不正經。殿下萬金之軀,你我也是後進表率,宜自珍重!”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智者見智……淫者見淫。”比詭辯,衛琅是不會輸給誰的,“這麼一點不正經,就能壞了沈兄清清白白的修為?”
沈田子知道自己說不過衛琅,就轉向謝漣――他一貫自視甚高,同輩人裡他唯一信服的也隻有謝漣。
他相信謝漣一定能攔住衛琅和司馬煜。
隻能說,沈田子用凡人的德操去揣摩謝漣的行為準則,真心失算了。
――謝漣是真的美玉之質,清蓮之姿,泥淖不埋,邪穢不侵。你把他丟進任何境地,都不會動搖他的本真。他這個人有禪心。既然是約了來赴餞彆宴的,那這裡就是長亭柳畔,送彆之地。反正又不是來遊冶尋歡的,是勾欄還是彆的地方,有區彆嗎?
當然他還是明白的,沈田子這樣的君子和王琰這樣的孩子,確實不適合來這種地方。
就說“那就另約個地方吧,沈兄帶了阿琰先去。我們進去會了朋友,隨後就到。”
――這裡是衛琅的朋友約的地方,就算真換地方,也得讓人知道不是?
沈田子……
不是他忽然不信任謝漣了,而是謝漣彎彎的笑眼裡分明就寫著――“我也很好奇”五個大字。
隻能轉而望向司馬煜。
司馬煜是拐帶著彆人做壞事的――他真想乾什麼,沈田子能攔得住?
就彆有深意的含笑望回去,“要麼你跟我一起進去,若我有什麼不和身份的作為,你還可以勸諫、阻攔,說不定我會聽。要麼你就離遠點,至少可以眼不見為淨。”
沈田子……
沈田子是真想撲上去拖住他的腿,死攔不放的。
還是王琰提醒他,“彆在這裡勸,先進去再說吧。”
沈田子隨著他的暗示望了望,立刻就明白了他的顧慮。
――已經有路人好奇的望過來,他再阻攔隻會把事情鬨大了。為了自己的清諍讓主君擔負荒淫的罪名,這不是人臣的本分。
沈田子和王琰在這一點上還是有共識的。兩人心境上唯一的區彆在於,沈田子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而王琰不知道。
五個人就這麼進了勾欄院。
王琰終於明白了這是什麼地方,可惜已經晚了。
據說當晚他連夢話說的都是,“我的錯”……
不過時候為此糾結的,也隻有王琰一個人。因為他認為自己做錯了事。
而司馬煜、沈田子一乾人等進去之後,不過片刻,就有一種難掩的失望感。
“就這樣啊”――他們的心聲。
實在是這些孩子生得太富貴了,不管是女人還是歌舞還是勾引人的手段,他們都見過更上乘的。而他們自小所接受的教育,也讓他們的審美格調趨向於雅致和清貴,勾欄女的濃豔風情打動不了他們。
何況他們就算不自重也會自傲,原本也沒打算進來尋歡。
見到了衛琅的朋友之後,注意力就徹底轉移了。
――是個美男子。
是個就算跟衛琅站在一起,依舊熠熠生輝的,甚至隱隱把衛琅比下去了的美男子
雖然司馬煜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他似的,不過想來天下的美人都是類似的,反而是醜人各有各的醜法。又是衛琅的好友,他信得過,也就不去多想。
――衛琅在這個時候把朋友引薦給他們,自然有他的用意。
司馬煜便與他略一交談,更覺得此人見多識廣,尤其對北朝民風、局勢見解獨到,每每有令人豁然開朗的解析。
性格也跟他十分投契。
可惜是隻閒雲野鶴,對尋仙問道的興趣遠遠高於經綸濟世。
司馬煜琢磨著什麼時候能再與他對飲暢談,勾欄院一事早已拋之腦後。
他就完全沒料到,阿狸已經從王琰那裡把細枝末節都套了出來。
司馬煜隻是覺得,端午節回來,阿狸對他的管束似乎多了起來。這兩個月裡,連著幾次差人來過問他的行程。
這一日又差人來問。
司馬煜覺得很彆扭。
他對阿狸的感覺很混亂,阿狸當他不存在時他會不由自主的想靠近,阿狸太理他時他又會像被打草驚蛇似的想要逃。也不怪阿狸時常會有想踩住他的尾巴狠撓一通的衝動。
這個時候就他在想,是不是端午節前一天晚上他又喝多了酒,對阿狸說了什麼讓她想入非非的話?人喝了酒,就算不醉,也很容易做些奇怪的事,未必出於本意。若她誤解了,以為她在他心裡是什麼特彆的人,進而覺得她有權力對他管東管西,可就不好辦了。
不過他觀察阿狸已經有一陣子了,基本確定阿狸不是個自作多情的人――你瞧她傻乎乎的照料他時,簡直跟啞巴似的,連該留個名號讓他知道是她而不是旁人在對他好都沒意識到。這麼呆的女孩子,哪裡懂得得寸進尺這麼討巧的事。
那麼……難道是她娘家人給她灌輸了什麼?
司馬煜覺得這個比較可能。
畢竟阿狸是王家的閨女。琅琊王家肯把女兒嫁給他,將一門興衰係到他身上,肯定不會隻是為了太子妃一個虛名。
縱然他當日百般抗拒,卻也清楚,兩家的婚姻原是互利互惠的事。他已經娶了人家閨女,卻又不肯喜歡,好像真的有些……得了便宜賣乖?
何況他也……很享受阿狸對他的照料。
司馬煜一個人想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把手頭的事推給詹事府,而後送信給阿狸他晚上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