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棠說完,提起食盒就回自己的屋子裡。謝玄辰坐在寢殿良久,終於確定,剛才有人和他摔脾氣。
他長這麼大,不知道給多少人甩過臉色,從小就是家裡的爺,他爹上棍子都管不住他,皇帝麵前也彆指望他收斂丁點。但是剛才,慕明棠給他臉色看?
謝玄辰非常震驚,好一段時間都緩不過來。
過了一會,慕明棠吃完了飯,將食盒放在門外。侍衛長例行問了一句,被慕明棠狠狠瞪了一眼。
侍衛長被瞪得莫名其妙,怎麼了?他什麼也沒做啊?
慕明棠回來後,又氣衝衝地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過了一會,她聽到外麵似乎有響動。她跑出來,看到謝玄辰正扶著床架站著。慕明棠上前扶住他,公事公辦地說“你現在行動不方便,碰到東西會驚動外麵的人,還是我來扶你吧。”
謝玄辰低低“嗯”了一聲。兩人誰也沒說話,慢慢走了一會,彼此總算尷尬地下了台。
謝玄辰飯後總要走一走,他走走停停,差不多了就由慕明棠扶著回去。慕明棠攙扶著他坐下,另一隻手趕緊給他墊枕頭,動作一氣嗬成,極為麻利。
謝玄辰坐好後,慕明棠坐在床邊,沒有立刻離去,而是停了一會,說“王爺,我記得莊子有一句話,但是我忘了怎麼說。大意是兩個人在濠梁上看魚……”
太明顯了,謝玄辰忍不下去,說“有話直說吧。”
好吧,慕明棠也覺得太突兀了。她尷尬地咳了一聲,說“就是那句話,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覺得我被圈禁,想安排我離開,可是你怎麼知道我不願意呢?萬一,我這個人就是胸無大誌,特彆享受這種有人養又不必乾活的蛀蟲生活呢?”
竟然說的這樣理直氣壯,謝玄辰挑眉,慕明棠給他挪了挪枕頭的位置,依然大言不慚地說“我真的挺喜歡這種不用奮鬥的日子的。王爺,你就讓我留在王府裡吃乾飯吧,乾什麼都有朝廷養,多好啊,我一點都不想跑出去自力更生。”
偷換概念,謝玄辰不吃她這一套,說“我跟人玩心眼的時候,你估計還在吃奶呢。你想要混吃等死,完全可以帶著金銀珠寶,自己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揮霍,何必守在這裡等死。”
“那遲早有坐吃山空的時候啊,現在我隻要待在王府裡,錢就永遠花不完。”
她的理由太樸實了,謝玄辰一時沒接上話來。慕明棠得逞地笑了笑,說“所以,這是我自己願意的。我從小的夢想就是不用奮鬥,混吃等死,現在好不容易達成了,王爺你可不能破壞彆人的夢想啊。”
謝玄辰啞然,一會後,問“為什麼?”
“什麼?”
“你為什麼鐵了心要留下來?謝玄濟說的沒錯,你現在跟著我,我已經不能再給你什麼了。”
“沒關係啊。”慕明棠笑的眉眼彎彎,她的眼睛倒映著燭火,如星子般亮晶晶的,“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心目中的蓋世英雄。隻要能跟在你身邊,我就已經很高興很高興了。”
謝玄辰被這樣的答案晃了神,他恍惚了一瞬間,反應過來後,立刻冷笑“你會這樣說,不過是因為你還沒見過我發瘋的模樣罷了。以前那些人全像你一樣,說著不求回報,誓死追隨,可是我不過發病了兩次,他們就都散了。”
慕明棠知道自己的心意有多麼堅決,但是,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告訴謝玄辰。她隻能重申“王爺,病都是能治好的。你看你現在,不久好幾天都又溫柔又隨和麼。”
也虧慕明棠能說出“溫柔隨和”這種鬼話,謝玄辰聽了嗤笑“並非所有清醒的時候都會發病,這是個幾率問題。若是你真的執意留下,恐怕我一發瘋,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我不怕。”慕明棠一口應下,她說完後,小心翼翼地看著謝玄辰,“那就是說,你同意我留下了?以後,你不會再趕我走了吧?”
謝玄辰沒說話,那慕明棠就當他承認了。慕明棠歡歡喜喜站起來,說“時間不早了,王爺先睡吧。明天見。”
慕明棠說完,就帶著燈盞出去了。慕明棠不敢在謝玄辰的屋裡留任何明火,所有的燭火必須她親眼看著熄滅了,才敢離開。
慕明棠吹熄了寢殿的燈,才向東走去。燈火一一而滅,玉麟堂外,巡邏的侍衛看到殿內燈火逐漸熄滅,便知道,夜晚到來了。
岐陽王妃每日點燃的燈火,成了王府日與夜,光明與黑暗的分界線。
“……話是這麼說沒錯。”慕明棠喃喃,“但也沒必要這樣說自己吧?總覺得王爺把我和你自己都罵進去了。”
謝玄辰冷笑了一聲,十分不屑“他們父子倆有幾斤幾兩,我清楚的很。對了,蔣家是誰?”
慕明棠愕然,她停了好一會,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來。她不小心笑出聲後趕緊捂嘴,但還是忍不住,笑得肩膀亂顫。
慕明棠這些天罵了蔣家那麼多,都比不上謝玄辰這一句狠。蔣鴻浩為了往上爬不擇手段,可是在謝玄辰眼裡,連這個姓氏都不值一提。
這才是對敵人最大的打擊。謝玄辰不太明白慕明棠為什麼笑,可是這個女子比他想象的順眼,醒來到現在,謝玄辰覺得她還算可以,暫時沒有殺了的打算。所以慕明棠笑,謝玄辰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耐心等她笑完。
好容易慕明棠笑完,一邊擦眼淚,一邊說“蔣家是三司副使蔣鴻浩的府邸,現在他可能是正使了。”
謝玄辰轉瞬了悟“因為他把你送來了?”
慕明棠沒敢說話,小幅度點頭。謝玄辰還有什麼不懂的,他從小在這些官司算計中打滾長大,對皇帝那些微妙的心思,比誰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