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魂!
二
對於上輩子的事,書寧幾乎沒有了記憶,隻依稀記得“書寧”這個名字,可自己到底是什麼人,做過什麼事,又是如何死的,卻是半點印象也沒有。
她從有記憶起就已經在大周皇宮了,每日都棲身在那枚玉如意中,除了上回尾隨周子翎回府出過一回宮還險些回不來外,便再沒有離開過皇宮,這一晃就是好幾年。
都說皇宮裡頭陰氣重,書寧卻不這麼認為,她在這裡待了好幾年,除了自己,卻從來沒有見過彆的鬼――或許,她其實並不是鬼?
但無論如何,她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還會醒來。
睜開眼睛,麵前的一切變得特彆清晰,煙青色的貢紗軟帳上繡著米粒大小的梅花,花瓣上有淺淺深深的紅,身下柔滑的絲被是緋色的,透著柔和的光澤,床邊的宮女長著一張圓臉,臉頰上有淡淡的紅暈……她已經有多久沒有看到過如此生動的顏色了。
“啊――”小宮女捂嘴輕輕叫出聲,爾後立刻作出欣喜的神色,轉身低呼,“娘娘,二姑娘醒了。”
書寧呆了一呆,腦子裡有些混亂,等床前湧出一大群人又是哭又是笑地抱作一團,她這才緩緩回過神來――二姑娘,難道指的是她?
她睜大眼睛看著麵前哭得兩眼通紅的仁貞太後和寧家老太太,腦子裡漸漸清晰起來。想了想,書寧張張嘴,試探地喚了一聲“祖母”。
聲音有些嘶啞,但吐字卻極為清晰,甚至還帶著淡淡的嬌憨的語氣。寧家老太太微微一愣,還未說話,一旁的仁貞太後已經哭出了聲,一邊拭淚一邊哭道“好孩子,你可算是醒來了。”
書寧又喚了一聲“姐姐”,還想再開口說兩句,身上又漸漸沒了力氣,腦子裡也迷迷糊糊的,好似灌了滿腦袋的漿糊。一閉眼,人又飄了出來,再看床上的寧二姑娘,腦袋歪著,雙目緊閉仿佛又睡死了過去。
屋裡頓時又亂成了一鍋粥,寧老太太和仁貞太後撲倒在床上,宮女們有的哭,有的慌忙避開,也有機警些的趕緊衝出門去請太醫。
書寧有些明白了,那寧家二姑娘隻怕是早已死在了禦花園的湖裡頭,也不知是什麼緣故,她方才附上了二姑娘的身,還撐著說了兩句話――想想方才的情形,雖說她隻是躺在床上,可那腳踏實地的歸屬感可真是好啊。
左右那寧家二姑娘已經香消玉損了,若是能附上她的身,不論對她自己還是對寧家都不失為一件好事。書寧這般想著,立刻便有了行動,卯足了勁兒朝床上的寧家二姑娘身上衝去……
她自個兒也說不清楚到底撞了多少回,偶爾也能進去一兩次,但大多數時候都被狠狠地彈回來,便是上了寧二姑娘的身,還沒來得及睜眼,便又被驅了出來。如此來來回回折騰了老半天,床上的寧二姑娘一會兒喘氣,一會兒又暈死過去,安平宮上下的心也跟著一會兒跳上來,一會兒跌下去。
等書寧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頭已是一片漆黑。
寧老太太和仁貞太後一直在床邊陪著,瞧見她睜了眼,立刻巴巴地湊了過來。老太太生怕嚇著了她,聲音極輕柔,仿佛床上的孫女是煙雲做的,稍稍吹口氣就會煙消雲散。
“歡兒――”老太太顫著手緩緩伸過來摸了摸書寧的額頭,書寧朝她眨眨眼。老太太立刻老淚縱橫。
仁貞太後也鬆了口氣,雙手合什道了聲“阿彌陀佛”,又道“到底是一心大師法力無邊,若不是有他在,歡兒此番怕是有大難。”說罷,她又一臉鄭重地朝書寧道“歡兒你溺水受了驚嚇,一心大師說你嚇掉了魂,費了老大的力氣才把你的魂魄叫了回來,鎖在了這手鏈裡頭,日後你可要仔細保護好這手鏈,且莫弄壞了。”
書寧這才發現自己左手手腕上多了根米色的手鏈,幾十顆綠豆大小的珠子串著,入手溫潤,並非玉質,也不知到底是什麼做的,樣子倒是好看。
這麼個東西真有仁貞太後說的那麼管用?書寧有些懷疑,轉頭朝四周瞄了兩眼,沒瞧見什麼和尚道士,更不曉得仁貞太後口中的一心大師究竟是何方神聖。不過她這會兒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頭,既然沒瞧見那位大師,便不再繼續追究。
書寧在宮裡住了三日,摸清楚了許多事,比如推她下水的是仁和太後的外甥女李琴,那姑娘刁蠻跋扈是全京城出了名的,在仁和太後跟前倒是嘴甜,不過這回她闖下大禍,就算太後也沒法救她,挨了十板子被送出了宮,還被府裡禁了足;再比如,那位神神秘秘的一心大師並不是和尚,而是個年輕貌美的道士……
仁和太後素來恩怨分明,便是自家親戚犯了事也毫不偏袒,那十板子也打得很是實在,李家姑娘出宮的時候都已經人事不知,書寧聞聽此言,總算出了口氣,便不再追究寧歡落水的事。
至於寧家二姑娘溺了一回水忽然開了竅,腦瓜子變聰明的事兒――書寧本還頭疼著要如何跟寧老太太和仁貞太後解釋,不想那位貌美的一心大師早就跟她們招呼過了,說是二姑娘先前癡傻隻因魂魄不寧,而今既已鎖住心魂,日後便與常人無異……著實省了書寧好一頓口舌。
雖說二姑娘是仁貞太後嫡親的妹子,但也不好久居宮中,待書寧身體漸好,寧老太太便帶著書寧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