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又回頭對邢夫人道“你年紀也不小了,又賠了我鬨了一天也累了,坐下用飯去吧。珍哥媳婦,珠兒媳婦,容兒媳婦,你們都坐席去吧,鳳丫頭也去,你們二太太外麵用過飯了,我這裡有你二太太鴛鴦兩個伺候也就夠了,都去吧,回頭還要聽戲呢。”
王夫人雖然人不十分精明,到底也是大家子出身的千金小姐,一貫養尊處優,皮嬌肉貴,又上了些歲數,心中帶氣跑了這一天,早就腿軟腳酸,這會子被賈母拿住,媳婦兒侄女兒都入了席,就連一貫坐冷板凳的邢夫人也坐下了,她老天拔,還要立規矩,心裡極為怨憤,麵上卻是不敢顯現,不時替賈母布菜盛湯。
王夫人忍著怨氣,麵上卻要畢恭畢敬,不敢稍有差池,心下越發不忿起來,一張臉憋得發青,眼圈忍得充了血絲。
一時飯畢,大家又聽一回戲,鳳姐一個眼神,台上正式開演鳳還巢。
賈母看了一會道“這小旦好扮相,好唱腔,賞。”自有賈母的小丫頭將銀錢奉上。
鳳姐又一邊湊趣兒,對賈母笑道“老祖宗,這戲不光是扮相好,唱腔美,這戲的意境也好呢。”
賈母一聽鳳姐說話就高興,看著她微笑“怎麼個好法,你倒是說說,我聽聽。”
鳳姐便笑嘻嘻假模作樣,清清嗓子,美滋滋的連說帶比畫,說上書了“這戲說得是後母偏心之事,她因親戚間誇讚前妻如何聰明能乾,美貌賢惠,心裡十分不服氣,又見前妻之女知書達理,溫柔賢淑,容貌不凡,更是心生嫉恨,後見女婿貌美高才,她就更是憤憤不平了,怎見得他們母女都是好的,偏叫你難過一回,暗地裡起下一個壞心腸,要用醜陋的親生女替嫁前妻之女呢。”
鳳姐說著停下,眾人就催她,鳳姐卻是不理,跑去抱著賈母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哎喲,口乾舌燥,這下子好了,接著說啊,剛說到哪裡了呢。”
迎春掩嘴笑“剛說了繼母起來壞心那兒。”
鳳姐點頭笑“哦,那繼母想要李代桃僵,隻是天佑良善沒得逞,卻被女婿識破伎倆,倉惶脫逃,投軍去了。後小姐受不得繼母磋磨,也由奶娘丫頭陪著,易容改扮,女扮男裝,逃到父親任上去了。再後來小姐夫妻團聚,做了誥命夫人了。”
鳳姐喜歡賣關子,講到這裡,又停住了,因問大家“我說得好聽不好聽呢,都吱個聲兒,若是不好聽,我也不說了,你們自去看吧,我也歇歇神兒。”
彆人還好,就是寶玉急得很,上前把這鳳姐扭股糖似的搓揉鳳姐“鳳姐姐說得好極了,快些說吧,林妹妹二姐姐,你們說是不是呢。”
眾姐妹跟著符合,點頭稱讚。
鳳姐還要作怪,眼睛盯著賈母笑“老祖宗也沒誇,敢是說得不好,唉,我還是不說了好。”
賈母因剛剛眼鏡仔霧了,看著鴛鴦給她擦拭,沒注意鳳姐,這一刻見鳳姐指著自己作怪,遂笑道“猴兒偷了我的茶,敢不說呢,陪了我的原茶來。”
鳳姐這才起身作揖“吃都吃了,如何賠您的原物呢,那我還是繼續說罷。”鳳姐就是見賈母岔神,她才耍寶的,這回耍寶夠了,也招的賈母注意,方又繼續講述“要說那後母也是鼠目寸光,欺負前妻之女喪母失沽,卻不想想人家女兒還有父親在朝為官呢,先時也是因為女兒失母,難以嫁娶,才勉強不嫌棄他歪瓜裂棗,收得她孤兒寡母入門,誰知她冒充文人去喝墨汁,染黑了心腸,差點害了老大人親生,老大人如何容得,一怒回家啊……”
眾人正聽得來勁兒,鳳姐忽然賣關子打住了。
又是寶玉性急追問“後來怎樣呢?”
鳳姐笑嘻嘻……歪掰“後來呀,我也不知道了,我上回外出做客,也沒看完就有事趕著回家了,我也是心裡一直記掛,今天才點得這出戲,結果兒怎樣,你們還是自己看吧。”
寶玉極為失望,走回賈母身邊,悶悶不樂“都是鳳姐姐不好,她又要講,又不講完,勾得的人心裡沒個著落。”
黛玉笑推寶玉“你既是這般著急,我教你個法子,你看可好呢。”
寶玉頓時來了精神,作揖求那黛玉“好妹妹,快說快說。”
黛玉一笑道“你呀,到鳳姐姐嘴裡挖去唄。”
寶玉一時跌足“嗨,林妹妹,你你……”
眾姐妹“噗嗤”一聲,笑成一團,惜春笑得腳發軟,趴到賈母身上撒嬌“老祖宗,你瞧林姐姐呢,哎呀,肚子疼呢。”
賈母摟了惜春搓揉著,卻是不信鳳姐之話,笑眼斜著鳳姐“猴兒快些講來,再作怪不老實,信不信我拿使鞫媚閫雀俗印!狽锝忝πψ鷗幟缸饕荊骸鞍パ劍獻孀詒鶇潁宜禱共懷陝穡
賈母笑“說!”
鳳姐這才繼續說道“這位老大人見女兒千裡奔逃,受了諾大磨難,又聽女婿說了原委,心下大怒,點起兵馬,連夜回家休了後老婆,繼母與她那拖油瓶女兒,壞了名聲,娘家不收,世人不容,隻落得個長街討飯去了。”
眾人凝神,若有所思。
賈母臉色凝重,點頭道“嗯,這個意境兒果然好,自古來就講究個善惡有報,天理循環,但凡作惡之人,終究難逃天道輪回。所以說,世人都要有一顆寬容良善之心方好,萬不可口蜜腹劍,暗中作惡,且要知道,老天有眼呢。”
眾人受教,齊齊點頭稱是,王夫人多了心,隻覺得賈母句句都在警惕自己,一時冷汗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