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眼睛盯著王夫人,覺得越看越不像了,似乎不認識自己母親了。
王夫人心裡忐忑不安,生恐寶玉一個牛性,當場追問,忙著抹下眼角,擠出幾滴眼淚,上來摸摸寶玉臉頰“我兒,怎麼這般黑瘦呢,既然回家,可要好生補回來了。”
寶玉無意識躲了下,正巧賈母讓他叫人,寶玉忙上前與薛姨媽行禮,與寶釵廝見。
寶釵依然一幅千年不變笑顏“姨媽為了寶兄弟,日夜惦記,吃不下睡不好,我們看了也急不行呢,真怕姨媽有個好歹。不想幾月不見,寶兄弟倒長高了呢,我看你都須仰視了,想必寶兄弟江南之行很是輕鬆愉快吧。”
她這話說得似是而非,這語氣讓人頗覺得寶玉跟她很親熟。寶玉一聽呢,又似乎她天天陪著王夫人煎熬,幫著寶玉照顧母親呢!
有心人琢磨一下,這話語深處又含了責備寶玉意思你看你自己出門遊山逛水,高興了都長高了,混不記得家有老母日日擔憂,噎不下飯菜呢!
果然,黛玉一聽這話,嘴角微微一翹,複又抹平了。
迎春探春李紈三姐妹聽了,心中就很不是味了,心裡都想著你這話說得,我們天天在太太跟前伺候,早晚問安,安排飲食倒不知道,你日日躲在家裡倒曉得了。姐妹間互相看一眼,這是說我們不孝伺候不周到呢,眉宇間都有了憤然,可是這個場麵不適宜爭辯,隻是沉默不搭腔。
寶玉稍微一愣,他不知道王夫人與寶釵之間官司紛爭,也不知道寶釵曾經母女聯手唱大戲,她以為寶釵對王夫人一貫孝順,隻當自己跑路逃避,勞累了寶釵替自己儘孝了,忙作揖道“勞動寶姐姐了。”
鳳姐原本沒在意,自她月份大了,似乎反應沒之前那般機敏快捷了,猛聽這話不覺得,又聽了寶玉之話,她回過味來了,方覺這話說得不像,抬頭見三春顏色憤憤然,剛要想要拿什麼話岔開。
卻聽賈母一聲朗笑“姨太太,你們寶丫頭越發能乾了,聽說這些日子不眠不休照顧姨太太病體,片刻不離左右,真是母女連心,讓人羨慕,難為她心裡還要記掛她姨母,噯喲,真是個七竅玲瓏孩子呢,我這些個孫女外孫女一個個都趕不上呢,姨太太,你有福啊。”
鳳姐一聽這話說得婉轉技巧,心頭一樂,這老祖宗可老成精了,暗地與黛玉捏捏手,兩人抿抿嘴角,微笑不語。
三春一笑放過去了。
一項沒嘴李紈卻出了聲“老祖宗這話說到孫媳婦心裡去了,彆說這些妹妹,就是鳳丫頭我們兩個孫媳婦綁一起,也不及寶釵妹妹一個巧呢,薛姨媽,您老真正好福氣呢!”
薛姨媽母女半天噎得說不出話來,寶釵還好,端著永久笑意兒,雲淡風輕自悠閒。薛姨媽隻得哼哈著搭話“哎喲,看老祖宗說,我們小門小戶人家,哪比得上老祖宗家裡侯門小姐呢,老祖宗真會說笑呢。”
寶玉一向聰明,這話隻說半句也就夠了何況聽了這幾大車話呢,看看母親,看看寶釵,眉頭跳一跳,心裡直歎氣,忽然失卻了說話興致,猛想起與柳湘蓮有約,要去看看秦鐘去。
心下一定,寶玉走到賈母麵前撒個謊“老祖宗見諒,孫兒約好一會兒要與姑父見麵,去見子監祭酒大人,商量我入學事宜,老祖宗寬坐,孫兒去去就來。”
其實,林如海跟他約定三日後見麵,一起去見祭酒大人。寶玉不過想逃離這些女人。此刻,寶玉已經堅定了上學決心,在這個家裡,他沒有話語權,他要設法離開家,離開彆人對他掌控。修身齊家,那就先修身,回頭看看能否齊家吧。
賈母舍不得寶玉離開,話沒儘興呢,就被人岔了,真真晦氣,方要異議,陡然想到上學可是大事,遂點頭交代“這是大事,可不能誤了,帶著茗煙李貴套上馬車去,早去早回啊。”
寶玉得到賈母許可,也不問詢王夫人意見,隻是禮儀謙謙,微微彎腰作個羅圈揖,與各位長親姐妹告辭出去了。候拜倒黛玉麵前,寶玉悄悄笑道;“姑父進宮麵聖去了,說了三日後來接妹妹呢。”
黛玉手指一點“哦,你……”
寶玉一擠眼做個口型“噓!”撒丫子跑了。
王夫人本當想說什麼卻不敢開口,不過眼見寶玉離了老太太,心下稍安。
卻說寶玉見了柳湘蓮,一起去見秦鐘,卻見秦鐘家關門閉戶,一派蕭條,問過鄰居得了句“秦家,唉,沒人啦,死絕了,可憐呢。”
寶玉頓時呆住了,柳湘蓮扶他去了最近茶樓,同時請小二哥傳話給馮紫英。
少時,馮紫英到了,大家說起秦鐘,唏噓不已,原來他們父子一月間先後死了,具體事情,馮紫英也不知道,隻知道秦鐘為了智能兒挨了打,氣死了父親,自己也抱愧死了。
三人約好,隔天去給秦鐘攏墳祭酒。
當夜回府,寶玉被賈政傳去詢問一番,考究一番學業,甚是寬慰,聞聽他就要上學去了,叮囑他回房好好歇息。
寶玉出來,想起鳳姐跟可卿相好,便走到了鳳姐房裡來,又問了經過情由,鳳姐與馮紫英說得大同小異,鳳姐心裡比寶玉更難受,據平兒回說,秦鐘遠房親戚根本沒替秦鐘好好治療,巴不得他咽氣,好奪遺產,人頭天咽氣,隔天就下葬了。鳳姐怕寶玉難受,沒告訴這些,隻告訴寶玉,老太太賈珍與自己都幫助了秦家二十兩銀子,喪事辦得尚好。
鳳姐歎道“唉,他們姐弟都是頂尖人才,可惜壽數上差了些。”見寶玉眼裡似乎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