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清平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書房候著。早晨天蒙蒙亮時陳b就起身了,她身邊伺候的是兩個年紀較大的女孩,一個叫宛書,一個叫行鳴,看起來都很成熟穩重。
在書房當差有半月,既不必做什麼苦差事,也不必看人臉色,書房中一般都隻有陳b一人呆著,她看書時不喜有人在旁邊,但清平站在書架邊,仿佛和書架融為一體,存在感到也不那麼明顯。陳b便留著她在一旁,取書時會喚她。
相處下來清平覺得這位王爵之家的大小姐真是厲害,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卻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條。書房眾人的事項互不乾涉,若是出了事也是各自問責。她雖年少,但行事有章有法,獎罰分明,絕不偏袒。有時候清平覺得她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倒像個成人,她雖然小心謹慎,但言行舉止上始終掩蓋不了那種身居高位者威嚴肅穆的氣勢。
清平這樣想便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了,陳b不過是個少女,也未經人事,衛王君看顧她看顧的緊,連出府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清平猜測是因為王府中人多繁雜,陳b年紀雖小,但卻要應付許多事,相傳陳留王寵愛侍君周氏,王府眾人多是見風使舵的,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成熟一些也是應該的。
陳b早上去學堂前要在書房看書練字,清平也得跟著她一起起來。內院的待遇明顯要比外院好太多,外院大家都睡通鋪,而內院雖然是四人一間房,但床與床是分開的,拉上床簾後就是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小空間。無人窺探自己了,清平便睡的非常踏實,第二天醒來時精神也足,她站在書架邊打了水,擰乾了抹布開始從最底下往上擦,其他人也是都在忙著自己的事,但是誰都是小心翼翼,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沒多久陳b就去學堂了,清平也打掃好了書架,她安靜的站著,努力在腦海中回憶以前學過的東西,以此打發時間。她站到肚子都餓了,突然聽見門口有人大聲說話,她心裡正奇怪呢,就看見一人衝了進來,旁邊的人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吳玉不知何時來到書房,見到這人便恭敬道“三公子來大小姐的書房做什麼呢,若是要尋大小姐,得等到午後用了飯再來書房。”
“我不過是要來大姐這裡借本書罷了,怎麼你們一個兩個都不讓我進這書房,取本書的事,還要說什麼稟告主子,莫不是仗著大姐的勢欺人?”
藍衣少年頭上戴著一串金燦燦的頭飾,臉上塗的雪白,額頭點了一點紅,水藍色的長紗從他腳邊垂落在地。清平隻是看了一眼就覺得毛骨悚然,那少年氣勢洶洶的來到她麵前,陰著臉道“讓開。”
清平總算明白陳b那日所說的話了,原來是為了今天打的預防針,她隻是微微欠身行禮,並不多言。
少年見她還是個孩童,以為比較好嚇唬,便道“你是想被發賣出府嗎?”
清平道“奴婢隻聽大小姐的吩咐,在這看書架,沒有大小姐開口,誰也不能動這裡。請公子恕罪。”
少年氣極,抬手就給了清平一個巴掌“區區奴才,竟然如此放肆,對主子是這麼說話的嗎?”
幸而他力氣小,清平被他打的也不痛,隻是她本來就白,臉上立刻就映出個紅色的手印來,她仍是站在不動,那少年憤怒叫道“來人,把她給我拖出去賣了!”
清平心中一驚,兩個灰衣女人上前要拖她出門,清平情急之下拉住書櫃邊緣不放手,那兩個女人便上去掰她的手,但清平抓的緊,她們掰了一會才掰開,拖著清平就要出門。此時陳b出現在門口,麵色沉沉道“三弟這是要把人帶到哪裡去?”
兩個灰衣女人慢慢放下清平,清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站到陳b邊上,她心跳的極快,仿佛剛剛從死亡邊緣逃脫。但此時她不敢有絲毫表現,手卻情不自禁的拽著衣擺,緩解剛剛的恐懼。
陳b還心想這孩子竟然如此淡定,低頭就看見她擰著衣邊的雙手,心中一動。
想來也不是不怕的,隻不過是忍著罷了。
少年見正主來也不畏懼,他淡淡道“不過是個奴才,大姐不必動怒。這孩子不懂事冒犯了我,拖下去發賣出府,我再幫大姐找個合適的就是。”
陳b隻道“將少爺請出去吧,這書房今後不許閒雜人等亂入,我說了多少次了,你們的耳朵是聾的嗎?”
她平日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好像沒什麼脾氣,這一發火嚇了眾人一跳。少年聽聞這幾日陳b在學堂被先生讚了幾次,自陳b在假山碰了頭醒來以後,整個人仿佛都變了似的。原本他姐姐陳瑜在學堂常常被先生表揚,如今這陳b居然也能壓他姐姐一頭,連著母親幾日查姐姐功課時都會說些什麼“不如b兒,這文章立意還是過於淺顯”,惹的姐姐暗中不樂,父親也整日不快。他便想像從前那般,以借書的名義大鬨陳b書房一番,反正陳b性格內向,也是不會說出去的。況且他生父周氏比那冰冷冷的衛王君更受母親喜愛,這事也不過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他這樣想,心中就有了底氣“大姐這是瞧不起我,說我是個外人?我知這嫡庶有彆,但母親一直都說兄弟姐妹自是一家人,沒有什麼高低之分,不知姐姐是什麼意思?”
陳b微微一笑,若是從前的她可能對這個伶牙俐齒的弟弟的話難以反駁,但那日假山下撞到頭醒來後,她早就不是那個任人欺壓的王府大小姐了。聽到少年這話她道“三弟能言善辯,愚姐自然不是你的對手。但三弟須知,這書房乃是重要之地,你什麼時候看見母親的書房允許外人隨意進出了?還是說,周侍君平日時常進出母親書房?”
“你不要胡說八道!我父親何時進過母親書房了!”
陳b一腳踏入內室,隨意坐在一張椅子上“沒有就好,省的叫外人以為我陳留王府一點規矩都沒有。我與二妹在川滎先生那讀書,也從來沒有聽過誰家的弟弟妹妹沒事隨意帶人闖進姐姐的書房的。想是周侍君教導不當,抑或是二妹與三弟情深,這書房自然是想進就進的,是麼,三弟弟?”
少年頓時啞然,若是他說是,那就是生父教導不當;若是反駁陳b,就是說姐姐對自己過分寵愛,放任他出入書房,淪為笑柄。他一時進退兩難,便用力瞪了陳b一眼,甩袖而去。
清平站在一邊低頭垂首,她知道這事還沒完,下屬沒做好事,領導肯定要罵人。
“可笑。”陳b搖搖頭,“你們是伺候我的人,是我讓你們在這書房看著,誰也不能進來。”她隨手摔了一個茶杯,怒道“怎麼,區區一個少爺就敢放他進門了,下次豈不是誰找個理由,想進就進?還有沒有規矩了?”
一時間眾人不敢說話,陳b自顧自走進書房坐到桌邊拿起一本書看,清平依然站在書架邊,她正慶幸自己什麼事都沒有,居然逃過一劫,就聽陳b道“換本昨天看的。”
清平取了書放在桌上,又退回去。她臉上還掛著個巴掌印,小小的人委屈巴巴的站在一邊,卻什麼都不說。
陳b瞥了她一眼,問“叫清平的是嗎?多大了?什麼時候進來的?”
清平道“奴婢九歲了,是前年進的王府,一直跟著外院的王姑姑打理花草。”
“今日做的不錯,下次還有人來還這樣就是。”陳b翻過一頁書道“臉疼嗎?等會去行鳴那拿點藥。”
“謝大小姐。”清平道。
陳b頭也不抬道“過來磨墨。”
清平隻好過去磨墨,她人身形小,肩肩膀剛過桌子,磨起墨來有些吃力。陳b見她胖胖的小手握著磨條努力研磨,覺得十分有趣,便問她“新來的五個人裡是不是你最小?”
清平道“不是奴婢,是靜香,靜香是最小的。”
陳b選了一隻毛筆,溫聲對她說“墨夠了,今天你不必當值,去歇著吧,將靜香換來。”
清平應了,欠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