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香氣喘籲籲道“你還問我?你做了什麼事!今日你是不是說錯話得罪王妃了,不然大小姐怎麼叫我替了你的職!”
她稚嫩的臉上充滿困惑和不解,雖然口氣很氣人,但眼中的關切卻不是假的。清平突然有些暖心,她伸手摸了摸靜香的頭,道“這樣不好嗎,你不是一直想去大小姐身邊伺候的麼?”
“好什麼呀!”靜香一把甩開了清平放在頭上手,急忙道“你知道大小姐為什麼要讓你去舊書房嗎?”
清平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啊。”
靜香一下子泄了氣,她坐在清平床邊,道“你也不知道?那這是為什麼呢?舊書房冷冷清清的,連個鬼影都沒有。”
她雖然小,但也明白要想往上爬,就得抱緊主子的腿,在離主子最近的地方,能讓主子時常看見,這也是她母親在進府前對她耳提麵命的。
但清平好像一點都不在意,靜香有些莫名的難受。她之前一直嘲諷清平,但是清平從來都不說她。明明清平進了書房,在大小姐身邊伺候著,也沒說因為她之前的無禮給她在主子麵前下眼藥。
那時候靜香好像才明白,清平似乎和她理解的那種人不一樣。
和珍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大小姐叫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靜香,你可彆胡言亂語。”
靜香聞言回頭“在大小姐身邊伺候,和去舊書房看書,那能一樣嗎?”
一向不怎麼說話的莊研突然說道“既然是主子的吩咐,我們做奴婢的做好就行了。”
莊研似意有所指“與其多管彆人的事,不如管好你自己吧。”
清平有些吃驚,莊研一直都是那種沉默寡言的人,她剛剛說話的語氣非常強硬,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靜香不屑道“怎麼有的人就是被指了個好差事,說話口氣也大了?學那癩、蛤、蟆打哈不成?”
莊研被激了一下,臉漲的通紅,她放下床簾嘲諷道“可彆學了你前頭的人,一時得意,到時候一起去看書房,我看你怎麼哭!”
靜香還要與她爭辯,和珍出來打圓場,道“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吧。快歇息吧,明日還要早起呢。”
第二日清平起來就去了舊書房,莫藍還在修養,便叫了個小男孩給清平領路。
舊書房位於王府花園邊上,正對著園中假山,聽說之前陳b就是在這假山下被落石砸傷了頭,清平就能懂她要換書房的原因了,任是誰天天對著受傷的案發現場,估計都不會有什麼好心情。
舊書房確實是有些暗,清平推開門就聞到一股發黴的味道。
和新書房完全不同的布置,像兩個極端,但清平莫名其妙的感覺舊書房的樣子更符合陳b的人設。
青紗半遮半掩,讓來人看不清裡麵的模樣;書架上布滿了書,整齊有序的樣子就像從沒移動過;書桌在角落裡,旁邊是一隻銅製等人高的燈盞台。窗戶合的嚴實,連個縫都沒有露出來。整個書房充斥著一種陰鬱的氣氛,那些華麗的擺件蒙上了一層灰,而它們的主人卻無情的拋棄了這裡。
沒錯,就是拋棄。清平想,這個書房保存的太過於完好,幾乎看不出來有移動的痕跡,所有的舊物都安靜的呆在那裡,就像是主人突然有事要離開一下。
跟在清平身邊的男孩瞧了她一眼,道“這裡已經無人打掃很久了,連莫藍哥哥也隻是偶爾才來,所以都是灰咳咳。”
他抬頭往裡麵看了看,奇怪道“大小姐真的叫姑娘來這嗎?”
清平淡淡道“是啊,可不是主子吩咐的事麼。”
男孩看她一臉淡定,沒有一點悲傷憤怒的情緒,感覺她就是個傻子,呆在這種鬼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被主子想起,看著一個書房又有什麼意思?
他行了禮道“既然姑娘已經知曉路了,我便去回莫藍哥哥了。”
“多謝。”清平巴不得他快走呢。
目送三步一扭的男孩離開以後,清平繞著書房找了一圈,被她在後院找到一口井。她又翻出一個盆子,打了水開始擦書架。
這事她簡直熟的不能再熟了,抹布要半乾,水不能太多,不然書就要受潮的。擦完了書架,她覺得屋裡很暗,於是把窗戶打開了,反正現在這裡沒人,可以說全由她做主了。
窗外是一片翠綠的竹林,風輕輕吹過,發出颯颯的聲響。從窗外看去,美的就像一幅畫。
清平靠著窗邊感受了一下這自然風的清新,轉身看向書房裡,大概是開窗通氣了,光線進來以後驅散了之前的陰鬱沉悶。清平擦了書架擦書桌,又取了板凳,爬上去把放在高出的擺件玩意拿下來也擦了一通。她把那青紗帳去下洗了掛在外麵,沒一會就乾了,再掛回去。這紗帳洗了以後露出原本的顏色,那是一種陽光穿過早春嫩芽般明媚的綠,掛上去以後,這陳舊的書房像重新活了過來一般。
清平欣賞的看著自己的傑作,有點明白為什麼有些人喜歡裝修房子了。看著這樣一個在自己手中煥發新光彩的書房,她想不明白為什麼陳b要搬到新書房去。
大概有錢人總是任性的。
她在門口東張西望了會,發現四下無人,於是取了一本書靠著書架小心看了起來。
在古代書籍都是非常珍貴的東西,能夠擁有很多書,不僅說明了這家人的財力,更強調了她們的地位。
清平拿的那本書是本講河流的,有點像《水注經》那樣的,介紹了一下代國境內流經的河流和一些有名的湖泊,還配著一些簡單的地圖。
清平簡直要熱淚盈眶了,她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看過書了,幾乎有種自己就是個文盲的錯覺。雖然上麵的繁體字看的很吃力,但是並不影響閱讀。
這是清平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四年,在這之前她被迫和家人分離,被賣到王府為奴為婢,如今還錯失了在陳b身邊伺候的機會。
但是她捧起這本泛黃的書籍時,沉浸在這文字構建的河海之中,才有一種真實的感覺。
那種久違的情感再度回到她的身上,剝去小心謹慎的外表,她才意識到其實自己在真實的活著。
她活在這個陌生的朝代,陌生的世界裡,她是一個完整的人。那些虛假的客套和偽裝的蠢笨模樣隻是一種保護色,但她幾乎就要忘記自己最真實的樣子了。
文字彙成的水流從書中慢慢溢出,於這無人之地,在微風中,無聲的滋潤著她幾近乾涸的靈魂。
清平再次豎起耳朵,確認沒有人路過。她珍重小心的一個字都不願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