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雲海間!
然而清平在心裡罵完陳珺以後,用完飯後還是得乖乖的過去伺候。陳珺正在淨手,聞聲眼睛都沒有抬一下,隻道“等會我要出門辦些事,若是見著什麼都不要驚慌。”
清平知道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暗暗記下了。忽然陳珺轉身,隨手撩起她額角邊的一縷碎發,道“劉甄。”
清平隻感覺她濕潤的指尖拂過自己的額頭,驚訝地抬頭看去,陳珺卻已經走到門邊上了,她側著頭淡淡道“幫清平把頭發弄的能看些,怎麼好像狗啃了似的。”
清平瞬間感到有些尷尬,頓時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在書堂讀書時大家都是用布條一紮就完事,沒用過簪子這麼複雜的東西。劉甄差點笑出聲來,去看清平頭上簪子插的歪歪扭扭的,便拉了她去後間,為她仔細梳好頭發。兩人出來,陳珺就靠在門邊雙手抱胸,懶洋洋的看著外麵屋簷下的一盞花燈,清晨的陽光映在她的臉上,她微微眯起眼睛。從清平的的這個角度可見她挺拔的鼻梁,薄唇微抿,側臉到下頜的線條在光影中顯得格外優美,清平不知怎麼就又想起昨夜的事,她心底隱約感覺有哪裡不對勁,但又不敢去細想。
她們跟在陳珺身後下樓乘車,駕車的居然是從長安出來時的那個不會說話的黑衣女子,她見了清平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陳珺道“這是天樞。”
清平想,天璿、天樞,這不都是北鬥七星的名字嗎?難道接下來還有天璣天權玉衡搖光開陽?上了馬車,清平與劉甄坐在陳珺下方兩側,陳珺道“清平,你怎麼會去雜耍團?”
清平早知道她會有此問,老老實實的交代了前因後果。陳珺沉吟片刻道“恐怕不是賀州那批人幸好你昨夜沒拿了前三甲,否則現在你就已經乘著花車去遊街了。”
“小姐怕是多慮了,以我的資質,怕是拿不到三甲的。”清平認真道,昨夜她也看了許多人的表演,深覺邵小姐的安排是對的,若是要拚實力,按照一貫的做法來,恐怕她們早就被人罵死了。
想到邵小姐,就想起平舒,也不知道平舒回來發現自己不見以後會怎麼著急。清平心裡微微歎了口氣,眼下她也不可能再去雜耍團和平舒告彆什麼的,若是那樣的話,自己之前編造的身份一下就被拆穿了,還不如就這樣罷。
陳珺不可置否的笑笑,道“萬一呢?要是被當作是龍女的轉世,怕你這輩子都隻能在辰閔兩州呆著了。”
說著說著馬車停了下來,陳珺率先下車,清平劉甄隨後,一座氣派的宅院出現在她們眼前,飛簷高挑,足有六七層,牌匾上寫著‘賀府’。
朱紅色的大門前站著一個緋衣女子,見了陳珺躬身行禮,道“恭迎小姐,我家主人已經在長齏水榭等候多時了。”
她手一揮,門後出來一排短衣少年,皆打著到腳踝的長辮,跪地迎客,露出光潔的背脊,女子恭敬道“小姐請進。”
陳珺走的很快,清平差點沒跟上。隻見陳珺長袍翻滾如同浪花般,清平下意識去看劉甄,劉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僅僅是鼻尖出了些許汗。
沒多久就來到一處園子裡,園子中間是個小湖,湖上有一亭子,邊上有翻車將水從湖中帶起,澆在亭頂,於是那水就順著簷邊留下,水幕頃刻間就籠罩了這個亭子。
與亭子相連的長廊中站了許多仆從,無論男女,皆短衣長辮。亭子裡坐了個人,因相隔太遠,瞧不清相貌。陳珺對她們道“呆著這裡。”
她一人進了亭子,翻車滾動,水流瞬間將這裡變做一方獨立的小天地,外麵的人看不到裡麵,也聽不到交談的聲音。
有仆人端上小桌,並酒食若乾,請她們席地而坐。劉甄和清平對視一眼,盤腿坐在涼席上,卻並不去碰那些吃食,隻是這麼坐著。
水榭中陳珺落座,她對麵的布衣女人淡淡道“小姐來此是為了何事?”
陳珺袖手端坐,道“為求一事真假而來。”
女人道“真假便如此重要?”
陳珺道“有時候重要,有時候不重要。重要與否,是看人,而非對事。”說著她從袖中摸出一塊玉玦,輕輕放在桌子上。
女人伸手拿到眼前,玉玦質地溫潤,發出淡淡的柔光。她將繩結穿過瘦長的手指,那玉玦在半空中輕輕轉動,最後歸於平靜。
玉玦上的鳳鳥雕紋清晰可見,女人用手撫摸過玉玦表麵,半響才道“我確實,見過這東西。”
“二十年前,我初登鳳廷,是科試最後一輪,一百三十六位考生中的佼佼者,陛下於大殿之上問策於我等,那日她腰上就掛著一塊這樣的玉玦。”
陳珺慢慢閉上眼睛,水流溫柔的傾瀉而下,帶來涼爽濕潤的水汽,一如往事舊夢,一如光陰流轉。
她早已記不清生父的容貌了,卻仿佛親眼見到那人將這玉玦放入嬰兒的包裹裡,決然赴死。
玦,同決,亦作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