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雲海間!
清平走了一路,回想起剛才魯莽行為,心裡不禁有些後悔,一方麵是楚晙她得罪不起,另一方麵是欠人恩情還沒還。
雖然這份恩情的中可能摻雜了一些其他的東西,楚晙估計也看不上她的回報,但是受人恩惠就是要報答的,無論是出於怎樣的緣由。但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在楚晙麵前越是想表現的冷靜自持,反而卻越是憤怒,她自己也說不明白這種無力反抗究竟是因為對權勢威壓的反感,還是什麼其他的緣故。清平在心中暗罵自己沉不住氣,倘若她能視信王殿下的挑撥為無物,時間久了人家自然也就沒了興趣。
她靠在一麵牆邊暗自歎息,一群官學生從前門走過,她從牆邊花窗中看了一眼,俱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看著自己一身暗沉沉的官服,忽然就羨慕起了這群無知無畏的學子。
歇了一會,清平就去官學分屬報道去了,新任官員上任,要去屬衙簽字畫押。
她沒走多久,後腳就有一個身著襦袍的年輕女子急匆匆過來,見此處無人,便東張西望,神色急切。
“你怎麼走了?快來,咱們還要去拜見各位上官大人們,千萬彆晚到了!”她的同窗跑過來,見她像在找人的樣子,奇怪道“你在找什麼呢?”
女子看她一眼,喃喃道“不,沒什麼約莫是我又看錯了。”
那人不耐煩道“那便走罷,吳盈,大夥都在等你呢!”
清平去掌院大人那裡簽字畫押,掌院是位姓李的大人,她的文書官見了清平笑嗬嗬道“李祭酒莫不是與李掌院乃是本家?”
清平不敢托大,隻道了一句“不敢,怎敢與上官攀交?恐是下官冒犯了。”
掌院大人倒是笑了笑,道“年輕人說笑,談不上什麼冒犯不冒犯。”說著看了一眼文書官,搖搖頭道“你看看你,再看看李祭酒,多學學人家吧,沒得成日活潑亂跳的,儘與學生在一起。”
文書官嬉笑賠禮,態度自然,顯然是經常被教訓慣了,也不怎麼在意。掌院取了木牌交給清平,道“因科試將近,這官學中來了各州應考的學子,李祭酒受累,多看顧些。學子們年輕氣盛,若是起爭端了,就需李祭酒評斷了;要是有那些個儀容失禮,言詞不敬的,便登在冊上,各位大人自有定論。”
她這話說的十分妥帖,好像是在提點清平一般,清平恭敬道“多謝大人賜教,下官一定儘力而為,不讓大人失望。”
清平第一天上任就是在官學中巡察,其實就是走個過場罷了,能來到長安官學的,都是通過了層層選拔考察後的學子們,從外貌到禮儀挑不出一點錯來。隻是她來的太巧,這天正是掌院訓學,眾學子都在堂下恭敬而坐,聆聽長者教導。
身為執事祭酒也要隨官學各大人們一起出席聽講,清平跟隨一眾教授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掌院大人所說的無非就是那麼幾點,很是古板無趣,總結起來就是好好讀書安心備考,不要惹是生非。
待到扁鈴聲悠然響起,掌院大人才結束了訓學演講,眾學子起立行禮,然後各自離去。清平走到學堂外,忽然被一個學生攔了下來。
那人一身襦袍,頭戴藍巾,躬身行禮道“賀州吳盈,見過大人。”
這個名字驚的清平心裡一跳,心聲如擂鼓,同名同姓的人也不是沒有,何必要這麼驚慌?她狠狠的咬住舌尖,半響才道“你無故攔住本官,是為何事?”
女子抬起頭來,麵容與那個昔日陰鬱不樂的好友有些相似,赫然是吳盈,她緊緊注視著清平,道“冒昧叨擾,隻是大人與我一位好友生的有些相似,便想問問大人,可認識餘珺此人?”
麗澤書堂就仿佛是一個朦朧的夢境,少年時無憂無慮的日子像是鏡花水月,她們隔著平和寧靜的往事,於冥冥中因果的指引下,終於再度相見。
清平低頭假裝沉思,不敢看她的眼睛,真是千算萬算都不會算到今天,倘若這是因果循環,那她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對於吳盈,清平心中始終是有一份愧疚的,她不去理會這人眼中的希翼,淡淡道“不識得。”
說完她就要走,吳盈卻在她背後道“大人真的不識得嗎?”
清平深吸一口氣,感覺頭疼的厲害,但吳盈卻十分執著,仿佛一定要知道個徹底,她隻好道“本官是庚丙年的進士,你那位好友想必是與你一般年紀吧?可惜我從未去過賀州,家中也無姐妹你怕是認出人了。”
這話一出她心中苦笑,甚至不知道該去怨誰,她當初選擇的路已經走到一半,是萬萬不能回頭的。
往事如煙,既然如煙,那便任它消散,於人於己,這都是最好的結局了。
吳盈站在原地看她遠走的背影,眼中浮現出尖銳的怨憎,她時常記得樂安城中曲折的巷子,以及那位失散多年音信全無的同窗好友。她總記得她們在一起讀書的日子,那些零碎的,充滿夏日氣息的片段,最後被裹著寒風的樹葉一同帶走。
她也曾無數次將他人認錯是她,但是,當這人站在她麵前時,她又怎麼能認錯呢?
自然是錯不了的,吳盈勉強壓製住追上去的想法,捏緊的手慢慢鬆開,手心按滿了深刻的指痕,剛剛兩人講話時她竟不覺得疼,現在才感覺到痛意漫延開來。
但這痛怎抵得過日日夜夜,她荒蕪心田生出的,如野草般綿延不絕的的恨意呢。
如果和一個人第一次遇見叫偶然,第二次遇見叫巧遇,那麼第三四五六七八九清平拿著名冊覺得自己都要瘋了,說吳盈不是故意的她都不信。
吳盈十分恭敬道“學生有一事不明,要向祭酒大人請教。”
清平慢慢合上手上的書,幽幽注視著她,這個問句她近日已經聽了不下十次了,可以說耳朵都要被磨出老繭來了,她點點頭,道“說罷,又是什麼事。”
吳盈笑的十分好看,但清平卻覺得她的眼睛始終是一團冷意,半點笑也無。吳盈道“今日讀到史記中——”
清平打斷她“經史有疑,自去向教導你的諸位教授請教。”
吳盈笑容不變,還要接著說,此時清平手下文書官匆匆進門,道“李大人,信王殿下行轅已至,掌院大人喚您前去迎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