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雲海間!
北風呼呼吹著窗戶,安定閣中陷入了沉默。薑瑉抬了抬手,臉上浮現出疲累的神色來,她倦怠般靠著椅子,道“還有什麼事要議的嗎,趁著還有時間一道說說罷。”
辛瀾臉色陰沉,拱拱手道“回稟大人,下官沒什麼事情要議的了。”
清平收了卷軸放在懷中,如同撫摸珍寶般蹭了蹭玉軸,此番州會的目的既然已經達到,剩下的事情就該教給其他人自己去考慮。夏鳴臣見辛瀾吃癟喜悅非常,揮揮手道“旁的小事已經遞呈文書上州府了,大人過目就是,大事無非就這麼幾件。”
薑瑉點點頭,道“那便散會吧,若是路途遙遠的便在驛館歇息一晚再走,晚上大夥再一道吃個便飯,年前聚一聚。”
說完就下了台階,眾人起身行禮,道“恭送大人。”
清平出了議事廳,辛瀾慢悠悠的走過來,道“李大人可真有本事,這大雪的時候還能這麼快趕到廣元,真是了不得。”
有些人就是這樣,你不找她麻煩她還要趕著趟上來登鼻子蹭臉,一副你欠我幾百萬的樣子。清平不可置否,向她欠身行禮道“回辛郡長的話,不過是托了雲策軍的福,不然也是難以如期到達的。”
辛瀾眼神陰鷙,低聲道“既然來不了就不要來了,何苦呢?李大人?”
清平不理會她的威脅,自顧自道“辛郡長不知,這路上其實還有些彆的事耽擱了行程。途徑大河縣附近居然碰到了一夥強人,人數還不少,不過幸好有雲策軍的將士護衛,也算有驚無險。孫大人聽聞此事也是頗為擔憂呀,您想想看這大河縣可是您的轄地吧,就這麼明目張膽的出了盜匪阻攔朝廷命官,膽子也太大了。”說著瞥了一眼辛瀾的臉色,慢悠悠道“咱們孫大人對您治理阾楓向來的讚歎有加,想來您治下無論無何都不可能出這種亂子才對。必然是不知道哪個旮旯角裡跑出來的,得好好過過審訊,以防平白汙了您的清明。”
她一身寶藍朝服,腰身挺拔,璀璨的琉璃燈下更顯風度翩翩。燈光下她含笑而立,將秀美的姿容展現了個十成,眉眼彎彎,如春華妍麗,自是動人非常。
在朝為官也是要講究相貌儀表,姣好的容貌氣質自然能給人好的印象。雖然談不上什麼所向披靡,但是隻要多笑笑,哪裡都是能吃開的。辛瀾生的平平,最多算是端正,雲州官員常年風吹日曬,氣質糙的簡直沒法說了,是無論怎樣都挑不出這樣清貴的人來,映著閣中淡雅陳設,整個人在燈光下粲然發光。從她們周邊走過的官員都不由多看了一眼,暗歎這位李大人真是於皮相上占儘了便宜。見辛瀾黑著張臉不知在說什麼,心下就有些同情新來的人,連帶目光中都透露些譴責的意思,弄得辛瀾簡直莫名其妙。
她冷哼一聲,甩了甩袖子,十分厭惡這個笑麵虎“那便多謝孫大人了!”
清平瞧著她走出了門,才輕輕擦了擦鼻尖,跟著眾人的方向一同出去。
是夜,狂風怒雪席卷了整座城池,在蒼涼的夜色中咆哮在廣元城上方,冰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爬上高高的城牆,那麵迎風飄揚的旗幟也蒙上了一層冰。
召月坊中卻是燈火通明,到處充斥著溫軟耳語,樂師演奏著不知名的歡快曲調,兼著輕快的鈴音傳出很遠。
三樓的貴客室裡,白日衣冠楚楚的大人們都換上了便裝常服,坐在小幾邊欣賞著歌舞。州牧薑瑉身體不適,開宴時草草飲了杯酒說了幾句祝詞便離席了。沒了頂頭上司,一群人自然是放開了隨意玩。不一會拉門開了,又是一隊美貌少年款款而入,手持酒盞,跪坐在小幾邊,就連清平邊上也分了一個。她側頭看了看那個少年,對方隻穿著單薄的綢衣,將那酒盞輕輕呈到她的麵前來。
她不喜飲酒,故而做了一個婉拒的手勢。少年低頭行禮,依偎在她身側,想要靠過來。清平不動聲色的向邊上挪了挪,順手把那酒盞塞回少年的懷中。
滿場熱鬨唯獨她們這塊地方冷冷清清,清平獨自飲茶,那少年也算知情識趣,知道自己不受待見便老實呆在一邊。清平時不時瞥他一眼,見他頗為乖覺,便將一盤點心推了過去。那少年一愣,默默伸手去拈了一塊點心,從頭到尾清平隻見著他的頭頂,未曾見過他抬頭正臉示人,想是太過害羞的緣故。清平慶幸這人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省了拉下臉來裝模作樣的時間。
樂聲忽地停了,眾人紛紛撫掌叫好,更有甚者已經開始對詩讚美舞者了。領舞的少年從身邊人手裡取過鑲著寶石的酒壺,四下看看,在起哄聲中拔下頭上華開,霎時水亮的長發滑落於肩,清平抬眼一看,發現他正是向著自己方向走來的,她左右坐著兩位年紀偏大的大人,那二位也是個人才,見狀取了樂師手中的胡琴版鈴,十分配合的奏起樂來,雖然曲子不怎麼樣,卻勝在熱鬨,這下可算是將全場的氣氛推到了頂峰。
少年舞者跪坐在清平身邊,手在她肩上輕輕拂過,旋轉落於她身側,一下擠開了前頭那個奉酒的少年。
清平心裡苦笑,麵上卻十分淡然的注視著他。這舞者也算是個少見的美人了,生的有幾分異域風情。但年輕的官員也絲毫不輸與他,淡紅色的唇微微勾起,白皙的側臉有種玉石般的光澤。兩人並座,就如同金玉交相輝映,充滿了畫卷般的美感。周圍人起哄著,紛紛道“李大人,還愣著做什麼!”
“年輕就是好,不像咱們這群老的,連杯酒都吃不著。”
舞者端起酒杯,用挑逗大膽的眼神示意她飲下。清平看了他一眼,接過了酒盞,隻輕輕抿了一口。這仿佛就是一個暗示,少年攀著她的臂彎,手拉著她的衣袖道“大人,今夜便讓我來——”
“不必了。”清平握住他亂動的手,外人看起來就像在調情,她語氣非常溫和,但是又很冷淡,“我喜歡一個人睡。”
少年眯起眼睛,心道裝什麼聖人君子,他順著清平的手臂慢慢靠在她的脖頸邊,張口想說什麼,忽然臉色一變,向後退去,半晌才道“原來大人已經有相好的了是奴婢的不是,驚擾了大人。”
清平沒想到他居然自動退開了,正驚奇這是怎麼一會事,那舞者說完話就起身從側門而出,拉門闔上前清平看他用一種新奇的眼神打量著自己,悠然道“寒檀香。”
但廳中喧嘩聲蓋過了他的聲音,清平什麼也沒聽清楚,但她對此也並不是非常上心,先前伺候著的少年又顫顫巍巍坐了回來,清平無語的看了他一眼,見這孩子肩膀抖的厲害,便以為他是害怕,默認了他坐在自己身邊,沒出言趕他走。
午夜時分,清平從召月坊中出來,外頭疾風驟雪,迎麵蓋在她臉上,幾乎讓人有些難以呼吸。她掙紮著走到等候在外的馬車邊,車頂積滿了雪,頂篷四角垂著冰淩,連流蘇一並凍住了。她去拉門,卻發現門似乎被雪塞住了,便用力的敲了敲,叫道“開門!”
回答她的是一大塊從車頂滑落的雪塊,雪沫子冰冷的砸在她的臉上,散了一頭一臉。長隨打開門時驚了一驚,趕忙去為她撣開外衣上的落雪,清平艱難的爬上馬車,靠在車廂邊喘氣。
長隨看著她的臉色問道“大人,你怎麼樣了,還好吧?”
清平隻覺得暈乎乎的,低聲道“醒酒茶呢,我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