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是一個懦弱無能的弱者用另一種方法來證明自己的方式。
“雜種”一開始也以為他是好心。但到後來發現,每次挨揍的都是他,而阿一隻是回去搬救兵,請來武彥村長,然後在眾人麵前表現出他的善良。逐漸的,他也沒了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
“雜種”是個孤兒。他的母親是被強盜強奸後產下他。生他之前,就已經受驚過度,瘋了。等他落地時,因為生產而掏空了身子的母親居然奇跡地恢複了一點理智。隻是生活太過艱難,她又太過脆弱,終於在“雜種”七歲時死去。
沒有人希望他可以長大,也沒有人曾給過他一個名字。就連他的母親,也是“雜種、雜種”的叫。恨他,因為他的出現毀了自己;又忍不住母子天性,照顧他、養育他。在這種矛盾的心情下,他的母親動輒又打又罵,有時候還會崩潰的大哭。
那次,發作得狠了,母親拿著棍棒邊打他邊哭。七歲的“雜種”被打得受不了,滿屋子亂躥。最後竟然把正在燒水的鍋給撞翻了,火星四濺,引起了大火。木質的房子很容易很點著了。
看到豔豔的火苗,母親的瘋狂反而停止了,隻是呆呆地看著,神情中儘是疲憊。
鄰居們趕來救火的多數是男人,一些女人們隻是在旁邊看著。一些話隨著風聲隱隱飄到正在努力擔水的“雜種”耳朵裡。
“騷狐狸,活該!”
“不要臉的女人,報應!”
“雜種”摸摸身上的傷痕,木然地看著。來幫忙的男人都是平時來得最勤的。有時候,他們會留一點點錢,有的乾脆拎些吃的來。然後母親就把他趕出去,等他回來時,母親都是一副疲倦的模樣。
其實“雜種”也有親人,在他更小的時候,“雜種”還會幫母親將家裡偶爾多出來的一些少得可憐的錢糧送到爺爺家去。當然,那個爺爺也從來沒理會過他。很奇怪的,糧食卻收下了。
後來,等爺爺也死了,母親也沒讓他再送糧了。跟舅舅們也徹底斷了交。
那天,火燒得其實不大。但“雜種”的母親隻是站著,呆呆地看著熊熊的火焰沒有逃開。等人們將她拖出來時,已經死透了。剩下“雜種”一個人站在房子外,看著燒得半塌的房子發呆。
打從這以後,“雜種”仿佛一夜長大了。房子後來被“好心人”整理了一番,勉強可以住人了,可是家裡所有的地都被他們拿走了,包括那些快成熟的蔬菜。那些女人們沒有幾個看“雜種”順眼,罵罵咧咧的不說,連最起碼的同情心都吝嗇於給他。
之後的三年,“雜種”整天偷雞摸狗,直到遇到阿一後,各種技術這才純熟。
[小鬼,家裡什麼都沒了。]透明的人影提醒。剛挨了揍,還有力氣去找吃的嗎?雖然他不說,但她能看得出傷勢不輕。那些人手底下沒留餘力。
他當然是聽不到她的話。走了一半,仿佛才想起這件事。他頓了頓,轉彎往村外走去。
她一笑,知道他要乾什麼去了。前些日子,他撿了一小段彆人扔的破網,在河裡做了個小機關。現在隻是去看看有什麼收獲不。
果然,男孩徑直走到放網的地方,小心地將水下的機關撈了上來,運氣很好,有兩條拇指粗細、約摸手掌長的小魚。可是,這點也填不飽肚子。
他小心地把網子放了回去,將機關做得更加隱密了一些。否則,村人們看到,不是把它弄壞,就是拿走這些魚。“雜種”的東西就是他們的東西,所有人都把這個當作理所當然。每個人都覺得,他欠了大家的。無論是他母親,還是他。
隻見他小心地掃視一下四周,動作迅速地衝到一個還算完整的田地裡,拔了一個較小的蘿卜,然後再小心地掩埋好。用撿來的破衣服,小心包好。
那個透明的人影捂嘴直笑,這個蘿卜是那個吐他口水的女人家的。人影看了看滿目狼藉的菜地,聳聳肩,為什麼越是尖酸刻薄的人,菜地越肥沃呢?
[夠了,再多也吃不完。]留得菜地在,不怕沒菜吃。日子還長著呢!
果然,他沒再動手了。回到逃過一劫,沒有被妖怪毀掉的破屋裡,把東西洗好、切好,燴成一鍋。看模樣,節省點吃,可以吃個兩三頓。
做完一切後,男孩稍微清洗了一下身上臟汙,便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蜷在破破爛爛的被窩裡就這麼睡了。
透明的人影無聊地飄著男孩的頭上。[喂,這就睡了?]
男孩自然是聽不到的。
[陪我說說話吧!]這種祈求的話聽起來有點麻木,因為她已經說了七年,但是從來沒有人聽到過,包括男孩。找不到任何原因,她一直跟在男孩身邊。猶記得剛開始的時候,她一睜眼,便看到的是這對落魄的母子。
不是沒有驚訝和疑惑,尤其是知道自己隻是一個魂魄時,那種崩潰的感覺幾乎讓她瘋了。所有的一切都很陌生,她甚至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隻知道這個母親對自己的兒子很不好。
她大哭大叫,像個瘋子般,卻發現自己始終離不開這對母子。不,確切地說,她離不開這個小男孩周圍的一定範圍。
恨到了極處,她衝上去就對他們廝打,卻隻是徒勞。都不記得自己瘋了多久,到後來她連嘶叫的力氣都沒有了。於是,她就縮成一團,整天飄在空中,呆呆傻傻的。
再到後來,她開始接受現實。因為整天發呆很痛苦,畢竟她連覺都沒辦法睡。
所以,她所有的興趣都在這個小男孩身上。她和他一起成長,從牙牙學語到知道這個世界的常識。
男孩的母親雖不好,卻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對兒子壞。當然,她還記得她痛苦哀嚎時對兒子的詛咒,她想,自己大概一輩子也沒聽過這樣話了。
那種怨毒透過每個字,每個句子迎麵撲來。就像是一把利刃,明明看不見摸不著,可人的心就這樣被捅得一個窟窿一個窟窿的,痛得連血都流不出來。
當然,母親也有高興的時候,會教兒子認字,會告訴他怎麼做家務,如何養活自己。隻是有時候,明明相處得相當融洽,下一秒母親就翻臉了,不管孩子是在繈褓,還是在乖乖地做事,拾起什麼就打。而且不讓他哭,最後孩子果然不哭了。乾涸的眼裡隻有倔強與忍耐,以及不屬於年幼孩子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