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
扶蘇心中清明,既然潁川張氏子弟當初寧願傾家蕩產也要買通大力士謀刺父王,那麼他們絕不會向父王投誠;但嬴政卻與這些人不同,他求才若渴,恨不能將全天下的賢才儘數招攬。
因此,隻要扶蘇點燃對招攬潁川張氏的念頭,憑秦國安插在各國間人的本領,潁川張氏哪怕逃到深山老林之中,也會被他們挖出藏身之所。
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一切都建立在對雙方的了解上。
若是父王真能將潁川張氏招攬入秦,更是美事一樁,能夠降低不少被潁川張氏聯合反秦,意欲行刺的陰謀算計。
果不出扶蘇所料,他的意見剛出口,嬴政銳利的雙眸已經射出對賢才的渴望。
他一拍大案,高聲道“扶蘇所言極是。辛苦國尉令府下諸人儘快查清張氏動向,若能接近他,將人引入鹹陽讓寡人見其一麵就更好了。”
尉繚摸著頜下的胡須,點頭微笑,口中道“大王求才若渴,臣自當儘力,不負大王所托。”
扶蘇眼中透出星星點點的笑意,聽到嬴政的決定心下一鬆。
他心想哪怕潁川張氏忠貞於韓國始終如一,但被秦王親自接待過的六國遺臣再說什麼聯合抗秦的話,又有多少人願意相信呢?更何況父王上心的賢才,哪怕人離開了秦國疆土,此生動向也都掌握在間人手中。一旦潁川張氏有了異動,消息便會立刻傳回鹹陽,父王此生也可少受行刺之苦。
“呀、啊!”胡亥忽然咬住扶蘇的食指,用剛剛出頭的乳牙磨著,將黏糊的口水沾了他一手。
扶蘇垂眸,入眼的正是嬰孩額角一對對稱的腫包,紅彤彤的磕痕極為刺眼。
他顧不上被胡亥叼在口中研磨的手指傳來絲絲縷縷古怪的癢麻,空閒的手掌已經撫在嬰孩頭頂輕柔的摩挲。
扶蘇情不自禁的低歎一聲,心中道若非胡亥跌下禦階引得父王大驚失色,他絕不會那麼快想起銀川張氏到底是何人,畢竟這天下能讓嬴政勃然變色的事情沒幾件。
但……
扶蘇似有星子閃爍的雙眸之中飛過一道異色,看著懷中不吵不鬨專注啃咬自己手指的嬰孩心頭古怪――胡亥平日裡乖巧得很,為何今日偏偏任性的不肯放自己獨行,又完全違背常理的忽然摔下父王膝頭呢?
這一切,簡直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扶蘇心中有事,揉著胡亥額頭的動作不由得就有些用力,嬰孩在他懷中一顫,猛然甩頭掙脫了手掌,抬頭看著扶蘇的時候眼眶迅速泛紅,看起來可憐巴巴的惹人憐愛。
扶蘇趕忙放輕力道,對著他額角吹了一口氣。
胡亥霎時破涕為笑,展開藕節似的雙臂直接扒在扶蘇衣襟上,特彆享受的眯起雙眼,吧嗒著紅潤的小嘴,沒多一會已經呼呼大睡。
扶蘇無奈的笑著搖搖頭,雙手習慣的撫在胡亥背脊上輕拍,注意力一瞬間回到了嬴政與朝臣商討的國事之中。
“大王,想要通過段式、公厘氏、俠氏三家找到潁川張氏不難,可這三家表麵上對我國表現得謙恭順從,私下卻運送大筆財物通往楚境。臣以為,該給他們些教訓。”姚賈臉上仍舊掛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出口的話卻毫不留情。
嬴政點點頭並不作答,而是看向身旁的扶蘇,鍛煉長子的意圖不言而喻。
扶蘇露出與姚賈毫無分彆的溫潤微笑,輕聲道“我大秦向來推行郡縣製,既然已經滅掉韓國,在其上設立潁川郡,那麼隻管層層派遣官員足以。有錢而無官爵者,在秦境之內是不允許圈養私兵的,沒有家臣保護,段式、公厘氏、俠氏三家霎時猶如幼子懷抱千金過鬨事,在一切肅清之前,想必有許多舊識願意上門與他們好好談談。”
沒有私兵的保護,段式、公厘氏、俠氏三家拿什麼保護自己呢?自然隻剩下全心臣服於秦國,尋求官府和軍隊的守衛。
而且,貴族自來於平頭百姓在衣食住行方麵樣樣都不相同。
段式、公厘氏、俠氏三家哪怕韓亡仍舊以王室貴族自居,眼下不可吃山珍海味、不能穿綾羅綢緞、行不可乘坐牛馬、住不能超過三進大宅,甚至頭不能戴冠,他們忍耐得了嗎?真有這等氣節,當初也不會買通守衛,私逃出新鄭都城了!
扶蘇平平淡淡的一招不可謂不狠,他站在完全的優勢地位,用最疼的現實狠狠抽打著三家臉麵,他們若是不肯順從,隻剩下滅亡一途。
嬴政一直認為長子優秀卻又過於軟弱,但最近他發現似乎親自照臉幼子胡亥後,長子扶蘇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成長,嬴政欣喜於扶蘇目前全部改變。
幼子雖然讓嬴政覺得自己依舊年輕有力,可長子的成熟狠辣卻讓嬴政更加欣喜快慰!
這是一種發自血脈延續的雄性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