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
胡亥“噗通――!”一聲滾出趙高懷抱,狠狠摔在地上。
圍在四周的宮女立刻發出接連不斷的慘叫聲,隨即紛紛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機靈點的已經上前為胡亥查看傷勢;哪怕趙高伺候嬴政多年,與秦王素來君臣關係和諧,眼下也嚇得麵色發白,伸出手掌去抓胡亥的雙手顫抖不已。
胡亥身上雖然疼痛,卻沒向宮奴以為的受傷嚴重,他隻是左臂磕得略有些疼痛,絕沒有傷筋動骨。
可他身上無事,不代表扶蘇現在還好好的活著!
胡亥麵上神色嚴肅不已,沉聲說“0815,係統剛剛發來警告,表示扶蘇公子生命垂危,你趕快幫我查查具體情況到底如何。”
0815身影一閃,瞬間化成一道金光消失在胡亥身側。
趙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剛剛似乎看到撐起身體的胡亥公子身上發出一道明豔的金光,他不敢置信的四處看向其他宮奴,沒想到在場的其他人臉上也是一副如觀仙人駕臨的神情!
難不成剛剛自己看到的金光是真的?!
胡亥公子竟然真像他出生時候,被朝中重臣所說的一樣命中帶著天大的福氣?!
趙高發覺自己胸腔中的心臟狂跳不止,他不由得屏住呼吸,上前小心翼翼的托起胡亥公子的身體,再不敢從心中冒出任何對他不敬的想法,抱著胡亥的姿勢恭敬得像是捧著一尊駕臨人世的仙童。
“公子,您有什麼吩咐,奴婢沒將您伺候舒服嗎?”趙高的聲音微微顫抖,態度與在秦王宮室之中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巨大轉變,異常恭敬討好。
胡亥抬手看向處在自己上方的趙高,為了他過於明顯的轉變而蹙起眉頭。
趙高一見胡亥麵色不悅,立刻認為自己冒犯了胡亥。
他趕忙雙膝著地跪在胡亥麵前,忙不迭的說“請公子贖罪,奴婢之前對公子不恭敬,日後絕不會惹惱公子了――對了!奴婢按照大王的吩咐,將蜜餅都帶來了給公子磨牙了,公子彆嫌棄!”
胡亥此時滿心都是扶蘇,哪裡還有心情管趙高捧出什麼東西?
他一把推開趙高急匆匆抬起的手掌,抓住自己懸掛在腰間屬於扶蘇的佩玉,緊緊抿住嘴唇。
無能為力的感覺太糟糕了,自己雖然能夠依靠著係統第一時間知道扶蘇身邊遭遇的一切,可隻是“知道”對胡亥來說沒有一丁點意義,他需要的是能夠陪伴在扶蘇身邊,甚至左右局勢的力量。
如果……如果能夠快一點長大就好了!
現在這副幼童的模樣,無論做什麼都沒人會放在心上,認真對待的。
胡亥正陷入自我厭惡的情緒中不可自拔,0815已經回到他身邊。
0815語速飛快的說“秦趙兩軍打起來了,扶蘇公子跟著王賁將軍,身在前鋒之中,王賁將軍幾番試探趙軍,誘敵出戰不成,反而被李牧和司馬尚定計引誘得冒進,進入趙軍□□營射程之中。扶蘇蘇公子為了拉住已經打紅眼的王賁將軍,被射中了心口,導致大量出血,目前生死不知――如果他能想起來你給他的藥就不會有事兒,但我覺得咱們需要想一點辦法。”
胡亥想說現在的情況其實他什麼都做不了,但張開嘴卻變成了對趙高吩咐“回去,找、阿爹!”
趙高臉色一片慘白,認為胡亥公子要回去向大王訴苦,可就算他現在將胡亥公子哄回胡姬身邊,這個記仇的小肉球日後仍舊會找機會向大王告黑狀。
反正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
趙高咬了咬牙,直接應聲道“是,公子,奴婢這就帶你回去。”
“阿爹!阿爹!!”嬴政剛剛得回片刻寧靜,沉浸在對國事的構想之中,理應被送回胡姬身邊的幼子竟然已經高聲叫喊著跌跌撞撞的跑回來,他眼中盈滿了驚慌的神色,臉蛋上沒有絲毫血色,看起來似乎被嚇壞了。
嬴政向趙高投去疑惑的眼神,趙高馬上跪在地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
嬴政瞬間忍不住笑了起來,抬掌摩挲著胡亥頭頂細軟的卷發,等待著他對趙高找碴。
沒想到胡亥一把抱住嬴政手臂,眼眶發紅的說“大哥,疼疼!紅紅的,袍子……嗯……濕了!”
胡亥用他現在能夠使用的貧乏語言竭力描繪著扶蘇經受的傷痛,嬴政麵上果然神色一僵,忍不住追問道“你剛才夢見的?扶蘇、扶蘇……他受傷了?!”
胡亥趕忙點頭,用力將臉埋在嬴政掌心,哆嗦著嗓子害怕的說“紅紅的,多!大哥,疼疼!”
嬴政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雙眼的時候總是堅若磐石的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他沉聲道“趙高,速與國尉府聯係,寡人要知道前線戰事到底如何了!”
他輕輕拍打著幼子脊背,耐著性子安慰“胡亥不怕,不過是做夢罷了,你大哥沒事。他……寡人已經知會過王翦對扶蘇多加照顧,他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胡亥聲音悶悶的窩在嬴政懷中應了一聲,可緊緊抱著嬴政手臂的姿勢沒有一丁點放鬆,身體仍舊緊繃,似乎扶蘇沒能親自站在他麵前證明自己安全就完全不能放心。
嬴政並不願意相信胡亥做夢的內容是真的,可自幼子將含混不清的夢境說出口,他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似乎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在他眼皮底下發生了,讓嬴政坐立不安。
有胡亥在這裡陪陪他,反而能讓嬴政安心一點,嬴政攥緊痙攣的右手,麵沉如水。
父子兩人相互依偎,沉默的等待著國尉府向他們證實胡亥的夢境僅僅是個夢境。
現實遠比胡亥從係統得知的要慘烈得多,拂曉時分,集結在井陘關外的秦軍先鋒已在王賁的帶領下出動。
毫無疑問,李牧在趙軍之中的威信讓他成功帶著趙軍最後的精銳之師趕到井陘關,將秦軍阻擋在關峽之外,而王賁帶領的先鋒營此番任務是試探李牧的安排,但這並不是在關峽外叫囂就能夠完成任務的。
事實上他們仍舊需要真刀真槍的讓王賁手下三萬戰士和守衛城池的趙軍狠狠乾一仗。
無數年輕或者壯年的士卒按照訓練無數次的樣式列成方陣,最後一次整理隨身攜帶的戰爭兵器。
步兵外罩鎧甲,腰胯秦軍製式刃長四尺的武山劍,人手一支三丈長矛直指蒼穹,這根讓人無法穩定操控的長矛注定隻能被先鋒步兵橫握在手,奮勇直前,寧死不回;手持□□的射士裝備則與步兵大相徑庭,他們沒有一人頭頂帶盔,隻是簡簡單單的將長發束在頭頂,身上也同樣沒有鎧甲的保護,僅僅穿著長袍短f,脊背和腰間都懸掛著箭囊以保證他們能夠不會缺少兵器。
王賁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側同樣做了戰士裝扮的長公子扶蘇,忍不住說“你看著射士做什麼?”
扶蘇收回一直盯在箭囊上的視線,微笑著說“聽說王翦將軍和蒙恬將軍在幾年前在藍天大營訓練兵卒的時候為了保證軍製兵器如一而對定下軍械標準,箭頭三麵完全一致,微微帶著弧度,脊後還有一層血槽,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王賁得意的哼了一聲,微微揚起下巴,看著扶蘇的眼神終於露出些許善意,低聲說“蒙恬將軍發現這樣的箭頭用在弩機上射程最遠,殺傷力最高,能夠輕易穿透敵軍的鎧甲,因此早早向大王上書,為射士的箭頭定下標準。果然提高了不少戰力。”
但很快王賁就將少年意氣收入心底,他望著從自己麵前緩緩走過的大軍,沉下麵色,對扶蘇說“這些都是年輕的新兵,他們一心報效國家,都希望為了大秦統一天下奮戰,全然不顧性命。上將軍也將他們訓練的很好,可是今日一戰之後,他們能夠回來的不足半數,這些帶著興奮眼神的年輕人,絕大多數都再也回不到故土。扶蘇公子,你若非大王親自,再過四年也該向他們一樣為國拚命,可現在你卻能穿著鎧甲,安全的站在我身邊等待戰爭結束,直接將試探趙軍的結果上報給我父親。”
扶蘇打斷了王賁的話,平靜卻認真的說“扶蘇從不畏死,若前將軍願意給扶蘇派遣任務,扶蘇定然願意拿起長矛或者弩機,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
一般人聽到扶蘇的話或許會為了他的強硬而生氣,可是王賁偏偏笑了,他看著扶蘇低聲道“長公子,昨日你對戰局的分析讓王賁心裡佩服,我從小跟著父親南征北戰,可我看不懂那些朝堂的陰謀陷害對戰局有什麼影響,所以,你不必上戰場搏命。可惜你是大王的長子,否則,說不定你會是個出色的謀士。”
“前將軍過獎了,扶蘇更喜歡馳騁疆場而非躲在人後。”扶蘇態度仍舊溫和而平靜,既不為王賁之前表現的不滿而憤怒,也不為了他現在改口誇讚而得意。
王賁在扶蘇仍顯單薄的肩膀用力一按,看著城牆上據守的趙軍,眯起眼神,沉聲道“跟緊我,一旦開戰,我沒功夫特意保護你。”
扶蘇沒說什麼“我能保護自己”的話,他清楚自己的年齡和身份決定了自己注定要被保護,但這隻是暫時的,不會影響他在即將到來的戰事之中嶄露頭角。
扶蘇安靜的跟著王賁走上雲車,凝望著不遠處的井陘關,沉鬱而悠長的號角帶著特有的頻率接連吹響,青色的旗幟在傳令兵手中揮舞,中軍大營的軍令終於到達。
王賁立刻道“上壯行酒!”
長桌立刻擺滿了熱辣的秦酒,王賁看著即將出戰的戰士,緊繃著麵容舉起陶盞大口飲下,待烈酒下肚,他兩頰浮起一層淺淺的暗紅色,猛然將陶盞砸碎在地,抽出長劍轉身麵向站滿了嚴陣以待的趙軍的井陘關,聲音嘶啞的高喊“出戰!”
攻城的大型器械立刻在滾滾煙塵之中被推向井陘關,黑色的秦兵像是流沙一般向城門翻湧而去,很快衝到井陘關下,淹沒了一截城牆。
可惜,秦軍和趙軍早已經老冤家、死對頭,在王奔帶著前鋒營趕到關峽下的同時,趙軍軍營之中響起了無比相似又截然相反的號角聲。
無數趙國士兵立刻衝上城樓,伴隨著各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喊聲回響在秦軍頭頂。
這是一場注定有著巨大損失的戰爭,而這僅僅是秦軍平滅趙國的開端。
熟悉的呼喊聲和兵刃相交聲音傳入扶蘇耳中,但他隻是神色平靜的注視著戰場上的局勢,似乎伴隨著人命消逝的淒厲叫喊聲從不存在。
滾木和石不斷從關峽上扔下,將秦軍砸翻,他們落地的時候已經從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變成了一灘被碾碎的肉泥。
忽然,浸滿油脂熊熊燃燒的滾木從向兩旁分開的大型盾牌之中被趙軍狠狠丟出,其上附著的長鉤和尖刺再一次收割了無數秦兵的性命,但卻有一隊秦軍幸運的躲過了這一次惡毒的攻擊,並且趁機攀上城樓,成功抓住了盾牌分開的短暫時機,將長矛狠狠紮入趙軍的防禦陣營之中,有效的破壞了他們的防禦,讓盾陣崩塌。
王賁眼中喜色一閃而過,雙手緊緊抓住雲車扶手,身子忍不住向外探去,但扶蘇卻皺緊了眉頭,眼中非但沒有任何喜悅的神色,反而露出顯然而易見的擔憂神情。
趙軍的戰術太令人感到熟悉了,接下來一定是……
“掩護,重新結陣!”伴隨著悶雷一般令人心悸的鼓點,趙國果然迅速架起盾牌,將剛剛幸運攀上城頭的秦軍直接從城牆上摔下去,而從盾牌之間裂口伸出的□□也讓之前跟隨而上的秦軍被串成一串,隨之喪命。
士兵喪命前的慘叫聲讓王賁讓一閃而逝的喜色狠狠凍結在臉上,他咬緊牙關,深吸一口氣,隨即恢複了平靜繼續凝視著戰局。
令人惋惜的是,雖然秦軍士兵有數次成功撕開趙國的陣型,卻始終未能保持住這種優勢,每每被趙軍掀下城牆。
但即使如此,仍舊沒有一名秦軍士兵後退,他們臉上帶著視死如歸的神色,毫不猶豫的繼續攀上城牆,用儘全力摧毀趙國的抵抗。
死傷的人數在兩方各不相讓之下逐漸疊加,城下已經堆滿累累白骨,終於累積到了王賁心中設定的限度。
“步卒收兵,換射士城前兩百步攻擊。”王賁毫不猶豫的下達命令,臉色雖然有些難看,可神智仍舊異常清醒。
攻堅戰從來都是最難啃的骨頭,己方需要以數倍的兵力才可能顛覆守城將領的防衛。
步卒霎時如落潮一般整齊有序的後退,強壯的射士站成三列、高舉弩機接連不斷向天空射出一支支利箭,利箭劃出銳利的弧線猛然紮入井陘關城頭,立刻為趙軍造成了巨大的麻煩,他們的盾陣竟然霎時就呈現出了崩潰之勢。
但這一次,王賁臉上沒有露出絲毫喜色,他知道趙軍的慌亂隻能為秦軍在他們改變陣型前帶來短暫的優勢。
果然,沒多久,城頭的趙軍已經恢複冷靜,無比迅速的重新結成新的陣型,而趙軍的快速反擊,讓秦軍領略了他們聞名華夏的箭術。
箭矢如急雨不斷打向秦軍,但驚奇的一幕出現了,趙軍的箭矢並未如秦軍一般射入兵卒之中,而是在他們麵前五十步的位置已經完全失去力道,“劈劈啪啪”是摔在地上,完全成了笑話!
王賁臉上陰沉的神色終於褪去,他狠狠握拳一錘拉杆,興奮的低聲道“成了!”
天下□□,論射程和精確度,無人能出秦軍左右!
王賁猛然挺直身體,意氣風發的下令道“下令射士前行四十步,箭雨不斷,壓製趙軍的攻勢!”
射士立刻按照王賁的命令踏著整齊的步伐前行,甚至連前進的過程中他們都沒有停下發射手中的利箭,趙軍此時終於陷入了危機,他們的攻擊對秦軍無法造成任何傷害,而秦軍更加強勁的弩機卻能夠讓利箭對著他們從頭而降!
王賁坐著的雲車隨著大軍前行,漸漸來到井陘關前,他緊盯著戰局,身體向雲車外前傾的更加明顯。
扶蘇猛然抓住他的手臂,向後拉扯,口中高呼“危險!”
王賁在秦軍包圍的雲車之中自然沒有什麼防備,但他比仍舊是個少年的扶蘇高大強壯太多,雖然被扶蘇拉扯得身子微微搖晃,但扶蘇的力量卻不足以讓他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