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那縷白霧從中間升騰起來了。
細雨輕撒了將近一個小時,終於由小轉大了,窗戶半開著,空氣裡透出一股子薄濕的植物泥土氣息和茶香混合在一起。
對麵李隅正坐在席上喝茶,將近有十幾分鐘都在出神,阮衿順著他的眼神去看,發現他正盯著窗沿上一隻避雨的小麻雀。
阮衿有些緊張,“初次見麵,我還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這個是我……”
李隅顯得格外禮貌,“謝謝你。”
阮衿看出來了,李隅明顯是不想聽自己再繼續說下去,於是才用一種疏離又客氣的姿態率先打斷了自己的話。他也非常識趣,選擇不再繼續說話,隻是將手中的紙袋遞給李隅,但李隅避開了紙袋細繩上的手,僅僅握住另一端,也沒當場打開看,放在了腳邊。
“這邊小隅常來,讓他給你介紹點招牌菜。”
李勝南的手熟稔地勾在阮衿的腰間,說話時頭微微低下,親密地像是馬上就要吻上去一樣。
這是一個五十二歲的老男人,儘管較之同齡人,容貌和身材算是保養非常不錯,至少沒有發腮發胖。但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麼些年他的腺體因為被挖掉,怎麼治也回天乏術,身體各項器官其實都在提前退休。
李隅也不看他們,隻是伸手隨意去翻閱菜單,像是在仔細研究內容,半晌才抬頭問,“能吃辣嗎?”
對麵人顯然有點不知所措,避開他赤裸鋒利的眼神,“能吃,我沒關係。”
於是他也不再拖泥帶水,直接選了重辣。
兩個alha,一個oga,一頓飯吃得狀似非常融洽。李勝南同李隅聊些商業,政治,聊金融動向,聊家國軍事,天南地北的,他都能信手接過話茬。
李勝南在煙灰缸裡彈灰,看了看外麵的雨勢,然後才對李隅說,“我聽說a國的特納裡那邊也總下雨。”
“其實還好,冬天雨水多一些。”李隅說,“習慣就可以了。”
學校在特納裡的北部的半山腰上,東北方向全都是連綿起伏的高山,一支柔弱的暖流在附近海岸穿行過去,於是那裡漫長的雨季,總是寒風伴隨著如霧氣般的霏霏細雨。
關於特納裡的記憶,永遠是籠罩在模糊的灰綠中的,那裡天氣陰沉少見太陽,生著許多高大的水杉,晦暗的光線把人襯得很冷白憂鬱,就好像是從那種刻意調色過的吸血鬼電影裡走出來的。
還有什麼?李隅想了想,傘,靴子,長到膝蓋的風衣是出門的標配,打開的曲奇餅放幾個小時就會因為沾滿水汽而變軟。
或許一個城市也會影響一個人的氣質吧,他走過的地方很多,也撞上過不少的下雨天。他總感覺這幾年來特納裡濕冷的雨水已經深度地侵蝕了他,變成為了身體裡永久的一部分,剛好他的信息素也是這樣的。
白疏桐曾經對他說,如果你不說的話,我會覺得你是在特納裡出生的華人呢。你在這裡可以繼續留著工作,定居,特納裡的發展前景多好,一切正在開發中,何必非要回國?你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嗎?
但是李隅還是回國了。
他不得不承認塘市的晴天挺多的,重新回來之後,這裡的乾燥無比的空氣讓他重新適應了好一會。
他們又坐著聊了好一會兒,期間阮衿一語未發,有時候眼神在李隅和李勝南笑著的臉上短暫停留,像是在認真聽他們講話一樣,又像是充斥著諸多不解和疑惑。但李隅一眼都不看他,繼續慢條斯理的,感受著阮衿的目光投射在他臉上,隻講些關於新開盤的一期房之類的東西。
阮衿為李勝南夾菜,挑魚刺,再以調羹放至瓷碗中,所有動作都輕巧仔細,無名指上的鉑金戒指閃出淡淡的光澤。
最後各種彎彎繞繞還是言歸正傳,這頓飯的核心要義就是李勝南要給他介紹阮衿。李勝南兩手攤在桌上,“我之前還怕你不接受他,但現在看上去結果還不錯,我們能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說話,我很滿意了。”
李隅笑了一下,他是不知道李勝南這番冠冕堂皇的話是表演給誰聽的,阮衿嗎?因為李勝南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分明彼此都心知肚明啊。
他眼角弧度彎起來,聲音很輕,“其實談不上我接受或不接受,這並不是我的事,您自己決定就好。”
李勝南像是有點吃驚,甚至可以說是受寵若驚了。他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頗有些感慨,“沒枉費在國外待那幾年,你這整個人真是成熟了不少。”
他五十多了,從前風流慣了,玩累了要選擇定下來,但骨子裡總是免不了還是好色和要麵子,找了年輕好看又乖巧聽話的oga,就跟戴著鍍金的表一樣,袖子要生生擼到手肘彎,這種對所有物病態到極點的炫耀,他做起來總是樂此不疲。
阮衿正低頭悶不做聲吃著,沒發出任何聲音,進食李隅點的那個重辣的菜,臉埋在碗中,輕微地“嘶嘶”抽氣,嘴角一直紅到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