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也沒有逼你去買這些……”
“那舞蹈課呢?”阮衿冷靜而悲憫地看著他妹妹天真可愛的臉,看到她神色中一閃而過的遲疑,“連芭蕾也不想學了嗎?你覺得陳阿姨拿的退休工資能支撐得起你那些學藝術的學費嗎?”
“那芭蕾……芭蕾我也不……”她心中的確割舍不下,但咬了咬牙,要是用阮衿賣身的臟錢去學芭蕾,她也實在是膈應得慌。
“你嘴上說不要,但是心裡是怎麼想的我很清楚。我是成年人,能比你更坦誠地麵對自己的欲望。冠冕堂皇的話我不想說,錢這回事,其實無所謂用什麼下作手段,隻要不犯法就行。”
阮衿輕飄飄地打斷了她的話,恰到好處地重新把矛盾轉移到自己身上。
他把自己身上那件薄毛衣下擺用手抻平了,抬起頭用對他妹妹說話,“你知道這件衣服多貴嗎?”
話音未落,整個桌子都被阮心給用手掀翻了,杯盤瓷盞,醬汁濃湯,全部在巨響中淅瀝地落了滿地。他往後退了幾步,還是未能幸免,手背上,衣服上,都被湯汁給潑中。
“滾滾滾!我不想看見你!你不要再回來了!”
脾氣真的很暴躁啊,阮衿抖著沾滿醬汁的衣服這麼想,這種敢愛敢恨的性情到底是隨了母親,簡直是如出一轍,也不知道長大了是好還是壞。不像自己,性格過分溫吞,優柔寡斷。
“回老屋內衣記得晾在屋裡麵,住陳阿姨家要好好……”
“出去出去!阮衿你真的惡心死了!”
“不要穿這種吊帶出門,抑製貼也要記得貼。”
“你走!”
“回學校不要和室友吵架,下周天我再來。”
“你回來我也不給你開門,我待會就換鎖,你什麼時候跟那個老男人分手我什麼時候再給你開門。”
他被踉蹌著推至門外,門“砰”地一聲隔著鼻尖一厘米處關上。
傘落屋子裡了。
算了。
阮衿冒著大雨往外走,順便把戒指從口袋中掏出來戴在無名指上,要是回去李勝南看見他沒戴戒指,又得挨一頓打,木刀或者是鞭子,說不定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出門機會都要泡湯。
浪潮洶湧,積水搖晃著漲得更高了,打濕了帆布鞋。他看不清路,隻能憑著記憶一個接著一個跳,感覺自己好像顆被捏著脖子的跳棋。
但是人形跳棋也還在思考問題,給阮心送的裙子和顏料都沒被扔出來,說明她真的喜歡,也是真的舍不得,就跟芭蕾課一樣,她生阮衿的氣,但是又不得不去用他的“臟”錢。
雖然她嘴硬,但下回來她還是會給自己開門。
總會適應的,但是阮衿又不想她這樣適應,真的要承認他是一個寡廉鮮恥的賣肉者嗎?這樣淋著醬汁的昂貴毛衣穿著會適應嗎?
會嗎?會嗎?會嗎?
他的腦子很亂,不知道是不是冰冷的雨水順著耳道灌到腦子裡了,諸多熾熱的想法轟隆隆地沸騰如一鍋稀粥。
阮衿的臉上溫度爬竄得後知後覺,阮心憤怒的質問和著大雨響徹在在耳畔,劈天蓋地的墜落下來,打在臉上就像巴掌,竟讓他覺得避無可避。
黑發上滴落的水不斷沿著脖頸線條鑽進了毛衣內部,冷得他牙齒打顫。
天地倒錯,水聲晃蕩,全是聲音向他湧過來。
“八班那個窮逼oga真的是窮瘋了……”
15……
“告訴我你會照顧好妹妹……”
35……
“你憑什麼覺得自己跑得掉呢……”
40……
一個接著一個的磚頭,一個接著一個地跳。
人生就是一個接著一個的陷阱。
在心中默數到第42個,小跳棋阮衿選手終於到達終點,他濕透的雙腳終於踏到了沒有積水的巷弄口地麵。
他感覺自己馬上要瀕臨窒息了,兩手扶在膝上喘氣,心臟凍得幾乎要停跳。
而視野範圍內出現一雙不合時宜皮鞋,是異常乾淨鋥亮的,緩步踏著臟汙的流水停在他麵前。他順著西裝筆直的褲管攀爬視線,仰著頭,隔著一層雨簾,對上一雙冷寂的眼睛。
眼前赫然站著舉著傘的李隅。
霎時,停跳的心又如擂鼓再次響徹,而這聲音瞬間蓋過了所有嘈雜的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