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繞到自己斜後方的,悄無聲息的李隅,就像一隻蟄伏在黑暗中的黑貓,正彎下腰來盯著自己的手機。
阮衿被驟然這麼一驚嚇,差點把手機扔到樓下出去。李隅扭頭看到他那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保持著那個貼近姿勢繼續問,“嗯?說吧。”
很清淡的煙草味道,從李隅的衣領上脫落下來,同冷風混合在一起,順著阮衿的呼吸進入了肺中。這味道忽然使他打了個激靈,腦中持續沸騰的一團漿糊也迅速平靜下來了。
實在是過於草率了,這並不是充分必要條件。他就是嫉妒和生氣,拿著漏洞百出的論壇就當做證據,這種行為實在不光明磊落,且如果是被惡意汙蔑,這對一個女孩兒來說,的確是莫大的侮辱。
現在他一看見李隅的臉,許多原本就不堪一擊的想法迅速褶皺和萎縮下去,然後像病毒一般被浸潤在月光下的李隅給完全殺死了。
阮衿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很快又避開了,變得無精打采起來,“也沒什麼……就是想謝謝你中午的事。”
“你其實不擅長說謊。”李隅知道他沒有真話,也沒再繼續盤問下去,隻是站直了身體。
剛才他抽完煙已經準備下樓去了,樓道裡忽然就傳來那種噔噔噔急促的腳步聲,像是心臟在搏動一樣,連帶著燈也在持續著閃爍不停。
李隅背靠著門,就見阮衿以一種非常生猛的姿態闖進來了。他扭頭左顧右盼仿佛在找人,朝水箱茫然地走去,過了一會兒又沮喪地在欄杆麵前蹲下了,就是始終沒回頭看到李隅站在門板這裡,這倒是挺有意思的。
他慢慢跟過去,就看見阮衿盯著他方才熄滅的煙頭發了一分鐘的呆。
李隅站在阮衿的側邊,其實甚至都不需要扭頭,隻要眼珠稍稍轉動就能夠發現自己。但他是真的很呆,像是在用遲緩的視線一寸寸地撫摸那根煙頭。
“不用謝。”他說。
好像總是你來我往的,一本正經的,或者是不經意的互相幫助。就跟令人煩躁的導數求證一樣,無限趨近於朋友,但其實又算不上朋友。這奇怪的疏離,無窮的小下去,於是呈現出一種懸而未決的逼仄。說實在的,李隅不喜歡這種微妙的感覺,就跟他喜歡幾何而不喜歡函數是一個道理。
晚自習中間的休息的五分鐘的鈴聲已經響起來了,空蕩蕩的飄散在夜風裡。
這五分鐘的空檔,原本在以往很快會有學生紮堆上來抽煙,尤其是麵臨著迫近的元月調考的高三黨。但這一周卻已經沒有人了,變得空曠蕭條,因為上周有一個因為月考成績不佳而精神焦慮的男生,抽完一根煙之後翻欄杆企圖跳樓,當然,他是自殺未遂,四周人眼明手快地把人揪下來了。
然後天台的欄杆被立即加固增高,還上鎖被封起來了。
不知道李隅是怎麼弄到的鑰匙的,阮衿想,所以這裡已經完全變成他一個人的王國了。
“我下去了,走吧。”他倆靜默地聽完了鈴聲。李隅先開口說話了,阮衿點了點頭,跟個悶葫蘆似的跟著出來了。鑰匙鎖眼,轉了幾下,就鎖上了兩道。
兩個人一道下樓了。
現在正值少年時,李隅的校服搭在肩上,袖子擼到手肘部位,小臂露出緊實修長的線條,上麵有微微隆起的血管,冬天裡身材看上去也仍舊是寬肩窄腰。阮衿看著他的後背,感覺一腔話全憋在胸腔裡,都快炸出來了。
教學樓下的走廊裡燈看上去昏黃,住宿生一般晚自習要上到九點,但李隅連自習都逃了,就已經不打算回教室了。阮衿也背好了書包,“那我也回家了,再見。”
“你不繼續上晚自習?”
“逃都逃了……”阮衿說話時頭低下來回答的聲音很小,但是還挺理直氣壯。
“我以為你是好學生。”李隅說這話時有點吐槽他的意思。
“我是好學生啊,我做作業的……”阮衿有點著急了,馬上抬頭為自己辯駁和解釋。
“嗯,你還幫彆人做作業。”李隅又笑出了聲。
他很高,和阮衿說話時需要稍低下頭,因為笑意眼角少見地彎起來一點,於是顯得沒有那麼倔強和冷酷,溫柔了許多。
阮衿看著他的眼睛,心中的不確定越發多了,他覺得李隅聰明,傲氣,還有一雙漂亮的眼睛,所以理所應當的,他應該比自己更會識人才對。
但是他得用自己的方法再去證實一下,不為彆的,就為了這麼一雙眼睛。
和李隅沒有閒聊多久,畢竟還沒那麼熟。李隅回他的寢室,而阮衿也背上書包準備回家了,腦子裡想著薛寒的事出神,他準備習慣性地存疑的東西寫在自己那個本子上。
手摸到後麵準備扯開拉鏈,但是卻摸到了空。他一瞬間大腦當機,立刻把書包取下來查看。
他的書包第二層拉鏈沒關好,裡麵空空如也,那個軟皮本子已經不慎遺落在不知道地方了。
完蛋了。阮衿第一反應是千萬千萬千萬不要是落在天台上。倘若找不回,被當做垃圾掃走是最好,被彆人撿走也勉強可以,反正也看不懂他記載的七零八碎的東西。但要是被李隅撿到就糟了,他怎麼會看不懂跟自己相關的東西。
他那裡麵有畫著小魚的塗鴉,有李隅抽煙的牌子,逛過的“四海音像”,甚至疑似女友的名字,倘若李隅看了,一定會知道他對他存了什麼奇怪心思。
這麼想著,阮衿有點慌了,但又開始勸自己鎮定下來,抱著僥幸心理沿著自己走過的位置慢慢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