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畢竟是弱小的女性oga,其實不管屬於哪個年齡段,都談不上安全。
這一點李隅沒跟阮衿說,其實他說了那麼多,也僅僅隻是為了圖個慰藉,完全不能細推,暫且能唬住人,讓阮衿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放鬆也好。
因為實在是太重了,那成百上千張尋人啟事終究是沒有帶走,被留在招待所前台小妹那裡。
街邊遍布的都是機動小三輪車,那些穿著鬆垮白色背心和長褲,戴著防曬的草帽的摩的司機們聚攏在一起抽著嗑瓜子,偶爾向砂石地上吐幾口濃痰,又低頭用鞋底狠狠抹去了。
便宜的白沙煙一口口地被吐出來,彙聚成一片區域性的霧氣。
阮衿和一位司機交涉了幾句,交了二十塊錢,拉著李隅一起擠上了一輛車,“山路不好走,就隻能坐這個了,可能震得人會有點難受。”
李隅他個子實在太高,委屈在這個隻能容納四五個人的小車裡,稍不慎就嗑到頭頂必須稍低著頭,手腳也都放不開,可是他依舊說的是,“還好吧。”
車啟動的時候阮衿就伸手擋在他頭頂,以免路途崎嶇不平的時候會磕到腦袋。
這車一動,且不說噪音轟鳴聲巨大,整個人就麻得渾身似過了電似的,感覺皮膚表麵每一粒雞皮疙瘩,每一根汗毛都在伴隨著這些鼓噪共振。
“這車……是要散架……了嗎?”連說話都是顫音,牙齒上下磕碰戰栗,連話都講不連貫了。李隅不自覺伸手抓住頭頂深綠色遮雨棚上的布料,但是也是軟的,不好握住。他感覺自己像罐頭裡的沙丁魚,不斷地在左右上下搖晃。
“它是這樣,我們這邊叫‘麻木’。”
阮衿覺得李隅的臉看上去有點疑惑,是和上次進火車廂裡聞到味道是如出一轍的表情,他或許是不太明白這種交通工具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吧。
稍稍適應了一會,李隅才把手從上麵拿下來,坐在對麵是幾個上街趕集的幾個婦女,蔬菜瓜果,以及裝滿了日常生活用品的大的黑色塑料袋,都零散地堆在地上,解凍後的血水流出來一灘,幾乎要蔓延到他的鞋上。
李隅隻得把腿儘力收著,坐姿很拘謹,並且還得承受著對麵人赤裸裸的打量,好奇的,探尋的目光直白地從他和阮衿的臉上和身上緩緩遊走而過,最後像彙聚的溪流一樣集中在他身上。
李隅其實很討厭被彆人盯著看,尤其是他現在跟個吉祥物一樣被近距離觀賞。
但是就算不客氣地回看回去,對麵的人對他的不悅也無法心領神會。相反的,還咯咯地笑了起來,這些人就好像天生就不知道什麼是叫害羞和尷尬一樣。
有點煩了,李隅將目光投射到遮雨棚外的小窗外,儘力讓自己去無視這些惱人目光。
但阮衿咳嗽了一聲,反倒先跟她們攀談起來了,那幾位婦女也挺熱情的,或許本來以為他們是外地人,正在猶豫著要不要主動嘮嗑。
但阮衿一開口,倒是很自然熟稔的家鄉話,她們倒是很高興。
李隅不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麼,聽著有點類似於粵語白話。阮衿說起方言的感覺要比普通話要柔軟很多,唔啊咁的,就像含了顆糖,舌頭上纏著黏黏糊糊的發音。
是因為語言的問題嗎?聽起來竟有點天然的發嗲。
但那些婦女的注意力好歹從他這兒完全轉移,李隅聽著阮衿慢而簡短的說話聲氣,在逐漸熟悉的機動三輪車的噪音中顯得很特彆,像是一根若有似無的弦,聽著聽著竟然生出一點犯困的意思來。
又過了一會兒,上坡那段熬過去就到了一段平緩的路。阮衿看到旁邊的李隅閉上眼睛了,腦袋靠著後麵的粗糙的篷布,像是在閉目養神,
自己和那幾位大媽比了個手勢,示意旁邊的人要睡覺了,也就不再說話了。
但是李隅倏地一下把眼睛睜開,頭飛速轉過來,機警又敏捷的動物樣,跟阮衿大眼瞪小眼的,讓他有種自己在和貓咪對視的錯覺。
阮衿小聲道,“我還以為你要休息呢。”
“你剛剛在跟她們說什麼呢?”
有點不容置疑地語氣。
“就隨便聊一下,轉移一下注意力。就讓她們不要再那麼盯著你,我說你會覺得不舒服。”
其實原句也不是這樣,阮衿說的是“佢好怕醜,唔好及住佢睇了。”
他很害羞,不要再盯著他看了。
“不止吧。”李隅看著阮衿的臉,仿佛能看穿他背後小小的謊言一樣。
不是吧,李隅懂粵語嗎?阮衿咽了一下口水,覺得自己有點緊張了。
他麵無表情地做了一個“sailou”的口型,彆的詞沒聽懂,但是“細佬”這個詞被靈敏得捕捉到了,他看過港片也知道是什麼意思。
“她們問我們是什麼關係,我就隨口說你是我弟弟。”
所以是,細佬。
李隅那張冷酷的臉上好像隱約有點的不高興,是因為被說是小孩子嗎?
“隻是隨口開玩笑,因為你不是比我小一歲嘛。”
李隅盯了他有半晌,時間久到阮衿以為自己的臉要被聚集的視線盯出一個洞。怎麼了?感覺自己好像要挨揍似的,阮衿梗著脖子迎著他的眼神,在想要不要道個歉什麼的。
陽光正照在李隅的臉上,黑色的眼睛被照成棕褐的琥珀,他的嘴唇微微啟開,好像是皺著眉低聲說了“我不……”什麼的。
不過阮衿還沒聽清後半句,就被一個小插曲給打斷了。
時值三輪車一邊向右拐彎,一邊正壓過坎溝。慣性加上劇烈的顛簸,不僅乘客整個被顛得往上騰空,那一大袋土豆也忽然不受控地朝李隅呼啦一下全倒下來。圓溜溜的黃心土豆霎時傾巢出動,石頭一樣迅速滾了他滿身,從膝蓋到腰,半截身體差點被這些該死土豆給埋了。
“操。”
李隅兩隻手稍抬高了起來,輕輕地罵出了一句。
阮衿忍住了笑,和那些笑聲放蕩的大媽們一起把土豆一個個重新拾起來,裝回袋子裡。
褲子都蹭上灰了,阮衿幫他順手拍了拍褲腳,仰起來臉說,“對了,你剛剛要說什麼來著,我還沒聽清。”
話說從火車上擠下來也是,他沒聽清李隅說的話。
他隻是用手指撣著自己的衣服,“我沒說什麼。”
看來火車站那一塊就是最繁華的市區了,越遠離市區,其他地方地方屋舍都變成了平房,都看起來都跟農村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