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幾乎是在全校都知道李隅和阮衿在談戀愛之後,周白鴞才後知後覺知道這件事。
聞川最近同邵雯雯又鬨得不太愉快,三天兩頭吵架,周末他本來訂好了在他表弟家新開的西餐廳吃牛排,大小姐忽然又反複無常爽約放他鴿子,他就隻能打電話讓周白鴞來對付著吃了一頓。
周白鴞打電話讓李隅加個座一塊兒來,被對麵人特彆冷酷無情地“沒空,下回再說吧”給拒絕了。
那邊聲音壓得很低,火急火燎的,掛得絲毫不拖泥帶水。
周白鴞還愣著呢,耳旁就隻剩下一長串的盲音。
他怔愣了一會,然後給氣笑了,“為什麼啊,這家夥,最近老是約不出來?神仙都比這位好請吧。”
盤子裡的牛裡脊上是極其規整的菱形烤紋,手持著餐刀輕劃下去,肌紅蛋白順勢流淌出來,聞川隻低著頭沒好氣道,“你說呢?”
“什麼叫我說呢。我怎麼會知道他這家夥啊,整天跟悶葫蘆一樣,什麼都不跟我們說。”
“誒,我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啊?全校都知道了!”聞川把那塊入口即化的牛肉咽下去,抬頭去看周白鴞的臉,直愣愣的黑眼睛,裡麵閃耀著一無所知的光芒,看上去就像一個純粹的傻子。
看來這家夥是真的不知道。
“他談戀愛了,你一點都看不出來嗎?”
周白鴞像下巴脫臼一樣張大了嘴,像是等待了一個行星在真空中爆炸那麼久,又開闔了好幾個來回,最後吐出來的是,“哇哦。”
這的確是堪比行星爆炸的新聞啊,可他的確是一點兒沒看出來。李隅每天不都還那副老樣子嗎?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永遠都是運籌帷幄,不緊不慢的狀態。但是現在看上去好像的確,心情變好了些,臉上也常有了些笑模樣。
“呆了?”聞川在周白鴞麵前打了個響指,“怎麼不繼續問他是跟誰談呢?”
“切,我還沒遲鈍到這個程度,少諷刺人啊你。”周白鴞把聞川的手從自己麵前打開,“反正總不會是那個薛寒,就是阮衿唄。”
“這回倒是說中了啊。”想到周白鴞和阮衿稍相熟,聞川便把刀叉放下來了,“我倒是看不出那個阮衿有什麼好的,除了長得還可以,渾身上下哪兒不是麻煩?你說他眼光是不是有問題。”
“你這也太膚淺了吧,且不說光長得好就足夠了。人家還學習好、脾氣好,我看這要比你家這個愛放人鴿子的邵雯雯公主好太多。”周白鴞呲了他一下。
聞川抽了一巴掌周白鴞的手背,“不許說她。”
周白鴞哼唧,然後攤手“行,你打我,那你試試去李隅麵前說他男朋友壞話吧,小心他也揍你。”
聞川挑眉,然後取了餐巾擦了一下嘴,說話口氣很老成,“我估摸著李隅也不是認真的吧,第一回,先談著玩兒吧。其實這事也無所謂,反正處著處著就會暴露出問題的,最後還是散了。”
“你何必說這麼篤定,李隅他又不是那種隨便玩的人。”周白鴞有點看不慣他這種下定論的態度。
聞川指了指盤子裡的英國青豆,還有那個吃了切了一半的牛裡脊,“雖然我跟邵雯雯老吵架,但是不得不說很多品味上的東西是一致的,至少很多觀念是相符合的吧,這才是能長久的東西。”
“那你這樣想可真特沒勁,可以說是一丁點美好激情都沒有了。您的愛情觀就像牛糞,還不是剛拉出來的熱乎濕潤的那種,是風乾了一整個世紀的。”
聞川覺得在吃牛排的時候周白鴞在談牛糞,簡直不能再故意了。他把刀叉放下來了,做出投降姿勢,“誒誒誒,正吃著飯呢你說這個……”
周白鴞不去看那些蒜蓉土豆,英國青豆,或是澆上黑椒冒著熱氣的牛裡脊,隻越過那些銀亮餐具,去取下桌上花瓶裡的那一支仍新鮮帶露的玫瑰。小小的刺紮在指腹上,像是不知道痛似的被他給按癟了,“有時候你必須承認,靈魂深處的契合,比這表麵上的所有一切,都要重要得多。”
聞川一聳肩,“那打個賭唄,我覺得他倆好不了多久得分。”
周白鴞冷笑一聲,“賭就賭唄,輸了的不光要打錢,而且要語音大叫一百遍‘我是牛糞’。”
此語一出,氣氛忽然就冷下來了,各自彆過頭沉默了半晌。還是聞川率先歎了口氣,他靠著椅背向後仰起脖子,刀叉拋在盤上砸出哐啷的一聲,“吃不下了,兄弟。”
周白鴞一隻手含蓄地掩住了小半張臉,“嗨,我也是。”
不知道怎麼的,李隅忽然不丁打了個噴嚏,耳機都給直接被震掉了一隻。雖說他很迅速抬手掩在了鼻子下方,但是這聲響動擱在完全寂靜無聲的圖書館裡,仍舊顯得有些吵。
誰在罵他麼?
對麵的阮衿碰了碰李隅的手臂,推過來一張便利貼,“感冒了嗎?”
李隅搖了搖頭,阮衿看著他拿著筆在紙上寫下潦草瀟灑的兩個字,“餓了。”
阮衿再一看時間,原來都已經過了十二點了,將近到一點鐘。
於是兩個人便輕手輕腳地從無聲的圖書館中走出去尋覓午餐。
大概交往已有幾個月了,然而快到期末之後阮衿接到了許多大學生的單子,都是很麻煩需要手寫的千字論文和報告。
李隅也陪著他去,自己也帶著書本去看,去寫,兩個人不言不語地靜坐著,一待就是一整天。
有時候阮衿覺得眼睛酸脹得厲害,就抬起頭休息會兒,對麵坐著的人也恰好抬起頭看他,那背後那扇窗外是一大棵玉蘭樹,墨綠色的葉子層層疊加,看上去飽滿厚實。散落在晃動著的白光之中,襯著李隅的臉,就像是一副鑲嵌在麵前的畫,看起來尤其清新養眼。
阮衿正和李隅並排走著,他走的是靠右邊成排的書架,走過某個間隙的時候,一個黑色身影從他視野邊緣一閃而過。
那種後背發毛的不適感沿著脊骨直衝而上,就像是被什麼人盯著一樣,那種窺探的目光如跗骨之蛆,讓人從內裡直接顫栗到表麵皮膚,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不自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停下腳步探頭去看,書架間什麼都沒有,而對麵自習的位置都因為午餐時間而空著,而少量坐著的人都隻在專注學習工作,沒有誰在盯著他。
李隅沒有注意看這邊,順著阮衿的眼神去看,隨意問道,“怎麼了?”
阮衿覺得是自己反應過度了,搖了搖頭,“嗯,沒什麼,好像看錯什麼了……”
兩個人一直走到電梯口,阮衿那種不適感像潮水一般消退下去,便繼續和李隅說話,“你跟我老是泡圖書館,你會不會覺得很無聊?”
“為什麼會覺得無聊?”李隅伸手按了一下電梯關門鍵,“那你覺得我和你在一起之前的閒暇時候都在做些什麼?。”
阮衿動用了一下想像力,結果因為過於貧乏,實在腦補不出一下富人們的生活,“額,會去很多不同地方玩兒?和認識的朋友們出去打球,聚會,玩遊戲,然後是……”
然後的後麵是什麼他也快說不下去,七七八八繞著這些打轉。而再多的就過分浮誇,許多東西擱在李隅身上總歸是不合時宜的,他對此始終難以形容。
那一天薛寒的生日,李隅在簇擁著的人群中看上去格外吃得開,誰都想同他攀上一句話,而他也意外的很大方,竟全都麵麵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