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心中壓抑不住的憤懣又開始竄逃作祟,“之前看你可憐,我想跟你認真來,是你不要。那算了,我也付錢,付錢總可以了吧……”
阮衿的黑黢黢的眼珠極亮,上麵覆蓋著一層薄霧。直視對方的樣子非常誠懇,可打斷人的話也是真的不客氣,“你真的有病。”
林躍被他驟然一罵,倒是愣住了。阮衿轉身就走,也不想再繼續跟他多說話。很多時候講不通的道理就不必再講下去,純粹屬於浪費時間。就像是挨打的時候你拚命求饒,閃躲,隻不過會引起對方更重的施虐欲。
身後人的聲音氣急敗壞地傳來,“周末那天晚上……”
阮衿腳步一滯,林躍繼續在後麵喊,很篤定道,“四角廣場的商場,他不是帶你去了嗎?你還裝什麼。”
有種大腦充血然後嗡嗡作響的感覺,但是又很可笑,謠言是如何散播的?眼睛所看到的,就是真實的嗎?隻是遠遠看著,任誰也不會覺得他和李隅進商場中那個昂貴會員店裡,僅僅隻是為了買幾袋貓糧,隔著夜色看,從商場裡出來手中拎著沉重的東西,好像真的是那麼一回事吧?
可事實恰好指向的是那個最啼笑皆非的。
阮衿以前覺得,他不辯解,沒有關係,因為他根本不在乎。
但現在有些不同了……他的自尊是兩人份的。於是阮衿扭頭去看林躍,“所以是你在跟蹤我?”
林躍有點窘迫,下頜骨一線緊繃著,呈現出咬牙切齒的狀態,“我那隻不過是恰好路過而已,而且是彆人告訴我……”
阮衿聽厭了這種托詞,但一直懸著的不安的心也終於放下了。如果是林躍的話,倒也還好……不過取之而來的是那股純粹的疲憊和惡心,“隨便你怎麼想我,但李隅不是他那種人。”
“嗬,他哪種人?你維護他,他需要嗎?看來他整人的樣子你也沒看到多少。”林躍早已不想提自己被李隅各種暗算使絆子的事,他細節上惡心人絕對是不留痕跡的高手,什麼自行車好端端在學校鎖著卻丟了,臨到交作業練習冊卻找不到,喝水喝到有蟲子。
還有考試一開場,拔開中性筆的筆帽那瞬間漏得滿手滿卷子都是墨汁。
全是小事,可堆積起來就是讓人密密匝匝如針刺般的難受,講出來可能都不會有人信。而且如果他沒有看到李隅愉悅的嘴角的話,甚至都不能聯係到他身上去。
上個學期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這麼過去的,不可謂是不難熬,隻得去求饒。李隅當時還讓他慶幸,慶幸他隻不過是在小打小鬨而已,這甚至都不能算是報複。
簡直是神經病。
林躍那一點點小心思也都暫且被收攏回巢,隻是甩下硬邦邦的一句話,“白蓮婊配神經病,不錯,我看你們也挺登對。”
一直等到了下午晚自習之前,阮衿拿著麵包照例上天台上找李隅,這幾乎已經是他們之間約定成俗的習慣。
他站在這裡俯瞰學校的全景,總喜歡站得高高的,吹著自下而上的風,像是kgoftheorld,看起來孤高又意氣風發。阮衿看著他把校服鬆鬆垮垮地係在腰間,起伏的肩線上是那遠處的模糊高樓上早早亮起的紅色障礙燈,如同一粒晦暗閃動的寶石鑲嵌在肩頭。
阮衿把麵包遞給李隅,草莓味奶油夾心的,味道很甜膩的。
李隅一隻手接過去,另一隻手還夾著煙,煙霧在手指間一縷縷地彌散開。他身上繚繞著那種女士煙的薄荷味侵襲過來,聞著侵入肺腑,格外清新。有時候阮衿會想,李隅的信息素是什麼味道呢?不會和他抽的煙是一樣的吧?
明明接過吻,卻好像沒有品嘗出他的信息素的味道,還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李隅好像先不打算吃麵包,煙仍然抽著,“怎麼一大早就打瞌睡,昨晚不是十點半就說晚安了嗎?”
阮衿想著今天也沒見到李隅,就說,“啊,你去找我了嗎?”
“剛好路過。”李隅看著他,好像還在等他給予一個回答。
“昨天失眠了,一直都睡不著。”
“為什麼失眠?最近也總是發呆。”
這種刨根問底的問法還真是很李隅,阮衿想了想,還是說了,“因為周末去圖書館的時候,我覺得好像有人在跟著我們。”
他說完了,李隅卻沒再說話,氣氛就此凝固起來,他好像因此陷入了沉默和思索,那些藍汪汪的煙像沼澤,把他的臉埋起來了。
阮衿怕是自己神經兮兮讓李隅擔心,馬上又解釋,“不過是我神經太敏感,今天一個同學說路過看到了我們,所以其實壓根沒什麼問題。”
半晌,李隅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語氣輕鬆地轉換了一個話題,“嗯,那你現在還困嗎?”
“有點吧。”阮衿笑,然後吸了吸自己鼻子,“困了一整天了,還是提不起精神來,回家再補一覺就好了。”
李隅把煙從自己口中取下來,煙從他的唇角大團大團地徐徐逃逸。他把那支煙架到阮衿嘴唇前,“抽嗎?提神醒腦。”
阮衿從沒抽過煙,也從沒有任何嘗試的打算。李隅一隻手橫在他眼前,浸泡在黃昏中有種膠片般的複古美感。
垂眼就看到濾嘴上濡濕泛光的痕跡,那是李隅所含過的地方。鬼使神差的,他看了一眼李隅的眼睛,安靜地像一汪蠱惑人的黑色湖水,他從對方眼睛中又看到自己的縮小的影子。如果他是湖水,那麼自己必將深陷其中,於是阮衿產生了一種去把它給含住的衝動。
不過當他剛要啟開嘴,要側著將其慢慢銜住,額頭卻又被李隅推開,那架著煙的手指迅速挪開,“讓你抽還真抽啊……”
李隅反悔的樣子也是很可愛的。
他像是全然忘了抽煙是自己上一秒做出的提議,改口很快,“抽煙不好,不準抽。”
“的確不好,所以你以後也必須少抽一點。”阮衿把腰直起來看著他,繼續說,“所以如果想要抽很多煙的話,那就帶著我也分一半。”
李隅抽過的煙將是他的第一口煙,而李隅被灼燒的肺同樣也是他的肺。
李隅聞言笑了一下,抽最後一口之後就把煙給順手掐滅了。他用另一種方式讓精神萎靡不振的阮衿振作起來,直接伸手扣住了阮衿後腦勺。由於距離過近,兩人鼻息混合到一起,不分你我,李隅吹出來的煙徐徐而至,沿著他們麵容的輪廓向上蒸騰爬竄。
一個煙霧繚繞的不健康之吻。
它從彼此交纏的呼吸中展開,然後由酥麻的舌尖開始發端,吮吸著嘴唇,一路像成團的烈火滾至了喉口,侵蝕了他們彼此年輕鮮嫩的肺。
李隅褲子口袋裡的手機開始震動起來,嗡嗡作響,他感覺到了,也知道是誰,但就是沒有接這個電話,隻是伸手進口袋裡用拇指非常用力地按下了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