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那家茶樓的牌匾上的名字寫的是“望月樓”,雖然名字起得好聽,不過裝潢卻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風格,門麵本來就窄而小,旁邊還擠出一畝三分地讓給阿婆的糕點鋪子。
阮衿跟著李隅沿著嘎吱作響的木質樓梯往上走,一直繞到二樓,上麵約莫有二三十張鋪著樸素白色桌布的圓桌。雖說現在仍是上午,可塘市其實沒有吃早茶的習慣,這個粵式舊茶樓的生意並不算好,諾大的二樓不知道是被包場還是如何,隻有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獨坐在窗前。
她穿一字肩黑裙,修長脖子上戴著一串小顆珍珠項鏈,長發垂在肩上,正憂鬱地瞅著騎樓外的川流不息的人群,注意到見了兩人來,就客氣地站起身來。
雖然保養得很精致,五官也仍小巧玲瓏,但離近了看眼神中歲月留下的痕跡卻無法掩蓋,成熟世故,又不乏女性oga的優雅。
她的眼神落到阮衿的身上,“小李,這位是……”
阮衿率先搶在李隅之前替他拉開了裡麵那張椅子,“我是他的助理,阮衿。”
於是她的自我介紹是單獨衝阮衿的,很簡短,“陳茹。”
阮衿去握她的手,低頭一看,兩隻戴了銀色戒指的手蜻蜓點水般地碰在了一起,隻握住了指尖而已,“陳小姐好。”
她原本有些鬱結著的眉驟然舒展開了,抿唇笑了一下,“可彆叫小姐了,我都是能當你媽的年齡了。叫陳姐就好。”
阮衿的手放回在膝上,李隅垂眸看到他偷偷把戒指從指根上旋轉著,一點點取了下來,然後塞進了褲子口袋裡。
之後則是照例落座點餐,翻開菜單,陳姐先選了一壺花茶,侍應生又拿了點心單子來,她蠻客氣,要了幾籠蝦餃和叉燒,然後又是肉粽,炒菜,竭力往多了去點,好像是生怕三個人吃不夠似的。
等再繼續點排骨飯的時候就被李隅給出口阻止了,“我在家裡吃得晚,不用再繼續破費了。”
阮衿也跟著附和點頭,“嗯。”
在家吃的晚……在阮衿聽來有種奇妙的感覺,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懸著的掛墜,被憑空撥弄了一下。李隅那份早餐是他親手做的,總覺得他們好像相處很久,已經成為默契感十足,密不可分的家人。
等到侍應生走了,陳姐掩映在花瓶之後的臉露出來,那朵白花好像是彆在她耳畔上的,整個茶樓都泛著一股清新的茉莉茶的味道。歎了一口氣之後,她撫摸著胸口的項鏈說,“我能出來見你一麵可真不容易,你送的東西可真是把我害慘了,我家那位的疑心病又犯了……”
李隅說“我知道的,小禮物,那隻是提醒你彆忘了還有事沒做而已。我們長話短說,從你怎麼認識李勝南開始……”
阮衿安靜筆直地坐著,守好了一個助理的本分。
不過他又開始忍不住猜測,這位又是他的誰?每當越了解深入一點,他越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名為李隅的藍洞,他無邊無際的曖昧關係網,令自己快要溺斃在酸澀的海洋中。
陳茹和李隅結識在高爾夫球場上,那時候李隅剛回國,李勝南頭一回帶著他去見自己的財務顧問。陳茹是那位財務顧問的新婚妻子,分明都是第一次相見,但是李隅卻憑借著一種同類的敏銳直覺,看出來她認得李勝南,而且非常,非常地畏懼他。
但有意思的是,李勝南卻對麵不識,仍然同她笑找話題著攀談。
後來李隅就有意無意同她多次接觸,陳茹起初還以為此人是懷揣什麼不軌的心思要追求自己,自己人到中年居然還能吸引二十多歲的優質alha,不免有些得意洋洋。後來則發現談來談去,話題總是繞著李勝南打轉,他竟是想從她身上套些話出來。
她悟出來這是他們父子之間內鬥,可彆引火燒了其他無關緊要的人。
後來李隅再來請她出來,陳茹這時候才假模假樣的拒絕,“我是有夫之婦,我想不太方便吧,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麵了。”
李隅則不緊不慢地在電話中緩緩威脅她,聲音輕飄飄的,“好啊。那我就直說,我請你吃飯,你欣然赴約,我送你禮物,你也照單全收。那麼現在我想要知道李勝南的事,你就必須事無巨細地都告訴我。我並不介意和有夫之婦鬨出些桃色新聞,照片,錄像都有,一共有上百張,我特地請人拍的。現在鼠標動一下,馬上就可以發到您家裡那位的郵箱裡。”
陳茹氣得臉發紫,又懼又羞,可偏偏每次李隅約她吃飯,喝茶,她都是主動應下了,要說自己完全清清白白,那也絕對是沒有的。
但當她不情不願忍氣吞聲地答應了,李隅卻又先把她給冷颼颼地擱置下,一直到最近忙完了又再把她給隨意撿拾起來。那股惱怒又惶恐的勁兒被衝散了,現在居然還能和平相處,李隅倒是拿捏人的情緒的高手。
雖然是半被脅迫,她對李隅的倒也沒辦法真正生氣起來,隻是攏住了自己的雙臂,“李勝南,其實我和他隻接觸過一次,但我怕他是因為……”
她年輕那會兒在塘市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皮肉工作,灰色收入總是來得很快。她們一行家境不好的oga白天在按摩店裡正經工作,晚上就出去接客。
那時候她們淩晨時分歇業之後常來這家舊茶樓吃東西,便宜管飽,叉燒,牛肉丸,還有排骨飯,再點上一根劣質煙。一起看著城市窗外的發黃的圓月亮,怒罵老板中給得最少的那一位。
算是親人吧?兄弟姐妹?她是那麼想的。
不過後來有位大金主來,聽說胃口很大,財大氣粗,一次包了許多個人去彆墅開arty。她那時去了,一群人在一輛黑黢黢的麵包車裡,他們依舊笑嘻嘻地攀談著,膝蓋撞在一起,那些月光照進來,把每個oga的臉都照得敞亮潔白。
中途她忽然腹痛難忍,吵著要下車,結果在廁所發現是生理期提前到了,裙子都給染紅了一大塊。於是那司機沒等她,徑直把車開走了。
她罵罵咧咧很久,恨自己這不爭氣的生理期,白白浪費了掙大錢的好機會。
不過陳茹從沒有想過,這是她最後一次見這些朋友們。
很奇怪,也很毛骨悚然,她們再沒有回來過了,哪怕一個人。
李隅問“你有去找過他們吧?”
“是的,我去找了。”
還陸陸續續有相熟的oga站街女周末去那位金主那裡服務過,有的回來過,又再去,但不多久又消失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在社會上存在過一樣。
她們大多數不是本地人,和親人相距甚是遙遠,或者和家裡關係很不和睦,沒有證件,沒有身份,一切都是灰色的,就算消失了也沒有人尋找。
不會流落到買賣人口的黑市上去吧?
陳茹打聽到了位置,她在某個周六的傍晚按響那扇彆墅的大門,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了李勝南,很糜爛放蕩的一個人,身上沾滿了oga的信息素味,好像還有血腥味兒。
陳茹自稱是賣保險的。
他或許是喝醉了,笑著說,“哦,我知道你是買保險的,那你想進來嗎?”
她渾身發冷,連連擺手,隨即落荒而逃,隻得躲在一邊偷偷摸摸地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