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點了點頭,對這個說法十分認同,他加入暗司是吃了不少苦,但確實是一個極大的機遇。否則他現在很可能還在街上乞討呢,還談什麼報仇。
欒城繼續道“其實朝廷和江湖是一體的,朝廷需要江湖的存在,就以吳王舉例,整個東南三省綠林道都是吳王走私生意的工具。落日山莊莊主歸無忌與吳王府長史歸寧是親叔侄。這是海州的豪強,朝廷也有朝廷的豪強,性質一樣。所以我們和江湖中人的關係,說複雜也複雜,他絕對不是官捉賊那麼簡單;說簡單也簡單,他就是官捉賊這麼簡單。關鍵就在賊不一定是賊,要上麵的人說他是賊,他才是賊。”
他這段話說來全然沒有邏輯,但陳安卻聽懂了,頷首道“我們隻是殺人的工具,上頭叫殺誰,我們照做就是。”
欒城歎息道“要真是隻當把刀還輕鬆了,關鍵是海州有海州的豪強,朝廷有朝廷的豪強,就是朝廷的豪強也分為五州,分為各個家族,他們家族的興衰是在朝堂上角力,卻映照於江湖紛爭,我們隻能在其中調劑。所以為了不引起他們背後世家的不滿,處理江湖事務,隻能用江湖手段。這就是你所看到的,堂堂一衛都統,掌控萬餘兵馬,卻隻能帶著幾個武功好手與江湖中人放對。更為可恨的是這些世家大族與我暗司水火不容,多次上書朝廷想要罷免聖廷,沒有成功後又背地裡支持武林中人對我們動手。這麼看來還是當年的血司暢快,縱橫虐殺無所顧忌。”
陳安仔細想了想發現確實是這樣,他雖然大多時候處理的朝廷內部的事務,但也參與過對付江湖豪強,比如明劍山莊。隻是他那時本就位小職卑,帶著大貓小貓兩三隻,根本還沒有犯忌諱的資格。但朝廷確實從未派軍隊圍剿過武林中人。哪怕再難啃的骨頭,也是派專案人員對付,這就是設置都司都正都監這些職務的原因。暗司就是朝廷為了調解紛爭平衡各方勢力的工具。
陳安又道“他們如此明目張膽的在這商量對付我們,就不怕我們提前有準備嗎?要知道暗司密探可是號稱無孔不入的。”
欒城笑道“他們根本不怕我們知道,他們在此隻是想表明一個態度,我們知道又能怎麼樣,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就算我們想要先發製人也不可能。兄弟你多次執行任務應該清楚,對付一些小角色,自是容易,但一些有世家背景的名門大派哪是輕易可以動搖的。各種界限都是上頭的大人物把握,我們隻有依令行事的份。”
陳安默然。
兩人交談之中已經到了山頂,這裡竟是一處廣闊平台,風雪中一座龐大莊園屹立其上。
莊園中門大開,四個仆役站在門口迎送賓客。陳安兩人跟著人流,也無人盤問,直接就混到了莊園之中,欒城不知從哪摸出了一個紅色禮盒放到了司儀處,就帶著陳安走進了前廳。
山莊正廳張燈結彩,擺著不下百桌酒席。欒城拉著陳安,在廳中的一處角落坐定,這時還有仆役為二人端茶送水。
陳安搖頭道“這也夠混亂的,連個請柬都不用,賓客來曆也不計較,就不怕吃白食的人來這蹭吃蹭喝?”
欒城端起麵前杯盞,輕抿了一口當中的香茗,吐了口氣道“有錢就是任性。”
天色漸晚,外麵的風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大廳稀稀落落坐滿了人,陳安估摸著這廳中怕不是有七八百人之多。
這時一個身著紅衣的六旬老者走到廳中宣布開席,並說了一堆歡迎蒞臨,蓬蓽生輝的廢話,陳安想來這人應當就是這落日山莊的主人歸無忌。
之後一溜婢女托著菜盤魚貫而出,各色佳肴瞬間擺滿了廳中桌席。
大家推杯換盞紛紛向那老者祝酒。老者在子侄的陪同下對祝酒之人一一回敬。主要就是大廳中間的幾席,剛才報唱名,聽起來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隻是陳安對江湖上的事情並不熟悉,席間諸人也是半個都不認識。
隻是他很少看到這麼熱鬨的場麵,自是好奇的東張西望,而一邊欒城卻在拚命的吃喝,好似餓死鬼投胎一般,他間或抬起頭來,看見陳安詫異的目光,便即自嘲的笑道“送了十兩銀子的禮金,若不吃回來,豈不虧了。再說,現在不吃,等會可能就吃不了了。”
話音剛落,就見那老者歸無忌說道“今日這麼多好朋友相聚在此,老朽心中甚是高興,滿飲此杯,相謝大家盛情。”說完仰首飲儘了杯中酒,引得廳中眾人一陣喝彩。
“歸老爺子好酒量。”
“歸老爺子海量。”
“歸老爺子老當益壯。”
……
歸無忌伸手下壓,止住眾人,語氣轉哀道“今日雖是個喜慶的日子,可是卻少了這許多熟悉的麵孔,老朽心中傷感卻讓大夥見笑了。”
廳中立時就有好事之人借口道“歸老爺子,何出此言啊?”
陳安抬頭觀望,卻聽一旁的欒城戲謔的說道“戲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