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心中一動,想起上次和小桃的閒聊,也笑道“那感情好,就是不知這次能不能吃到小桃的喜酒。”
沈夫人喜色不減,頷首道“就定在後日,本打算遣人去請你兄弟,誰知你今日先來了。”
陳安語調輕鬆“嗯,到時我和小光一定不會遲到。”
二人正說著話,忽見一人走了進來,來人三十幾許,臉頰瘦削,下頜留著一縷美髯,眉目之間威嚴之色多過富貴之氣,凸顯出北地商人和南方商人最明顯的不同,正是沈家當代主事人沈亮沈老爺。
陳安立刻站起施禮道“見過沈老爺。”陳安從來都不是不通時務之人,對人情淡然也不過是對陌生人,當麵對曾經真正幫助過自己的人,還是知道感念的。
沈老爺轉首看到陳安,先是一愣,接著嚴肅的臉色陡然化開,洋溢出一抹喜色,語氣即隨意又親切地道“是小一啊,何時來的?”
沈老爺有著生意人精明的共性,也有著北地人特有的豪爽任俠,對於自己夫人救得這個寶貝也是感念非常。他天生身子骨薄弱,若不是得陳安藥劑調養,他能不能撐過前年冬日還得兩說。那時正逢沈家兄弟間起了齷蹉,他都想好了後路,把老婆孩子安排回祖屋了,可恰恰得陳安援手,將他從鬼門關拉回,到了今日他那舊疾雖還偶有微恙,但卻實是大好了。
有著這麼一層情誼在,他再觀陳安其人,年紀雖幼小,卻風姿不俗,做事沉穩老練,來日必成大氣,因此更是不遺餘力的資助幫襯。這一來二去,陳安與沈家的關係是越來越親近了。
“剛來,才與我說了會話,你就回來了。”沈夫人止住丫鬟,親自上前為沈老爺褪去外袍。
“正好,那隊去陳州的商隊回來了,你要的藥材都齊備了。”沈老爺配合地抬起手,任由沈夫人施為,兩人少年夫妻,十幾年相處下來,自然默契非常。
陳安一喜,拱手道“多謝。”
“這孩子,和我們還要客氣什麼”,沈亮褪去外袍搖頭道“中午留下吃飯吧,正好剛與俞千總出去打獵,得了兩隻雪鴻。”
陳安忙擺手道“不了,還要去掮行一趟,辦些事情,謝謝沈老爺美意。”
沈亮也不與他客氣,笑道“你要有事忙,自去,我也不強留你,記得代我問小光好。”
又向沈夫人道了彆,陳安這才從沈府出來。他摸了摸懷中布包“加上前段時間的收集,藥材差不多齊備,回去應當就能著手調製五毒元胎了。”
伴著好心情,陳安大步往前,繼續去完成這次上原之行的目的。
四個時辰後,陳安才頂著月色離開了上原縣城,白日裡,他先是去掮行打聽了點消息,又去酒館聽來往客商吹了會牛,中午隨意買了些小食果腹,這才去黃老爺家為其診病。
隻是沒想到黃老爺的病略有些棘手,因此折騰到現在他才得以走脫。
本想在上原借宿一宿得了,可實在放心不下小光,兼且他藝高人膽大,並不把路途上的野獸等危險放在眼中,於是趕在城門最後即將關閉的時刻,披星戴月的就踏上了歸程。
夜路難行,北地尤其如此。這還是恰逢夏日,道路上沒有積雪,否則以陳安之能縱有準確官道之途,也是不敢冒險的。
左右叢林之中,月光將道邊古木之影拉扯的光怪陸離,隱隱還有不知名野獸怪異的咆哮聲,隨風傳來。這般景象若是個膽小之人,可能會被生生嚇死。也就陳安這種從屍山血海中爬出的堅毅心性才能不為所動。
陳安腳步飛快,不時地抬頭看了看夜空,那裡一輪明月高懸,朦朧而美麗,酉時三刻已至,這裡距離平澤已不到一半路程。陳安對自己的腳力還是相當有信心的,心情不禁略略放鬆。
又行了六七裡地,就在平澤遙遙在望的時候,陳安忽地麵色一變,腳步站定,眯著眼掃視周圍的森林,冷然喝道“什麼人?”
林中靜寂,沒有人回話。
陳安雙眼微眯,沒有再出聲試探,而是站立不動,抱元守一,眼觀鼻,鼻觀心,與對方耗起了耐力。
詭異的靜謐彌漫在林中,野獸的嘶吼,啾啾的蟲鳴俱都消失不見,隻剩微風拂動樹葉的沙沙聲,還在竭力申訴證明著這不是一副靜止的畫卷。
良久,陳安都似一座不言不動的雕像一般,空洞,蒼白,死寂,一切生命體征俱都消失,但若真以為他就這麼睡著了,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他就像是一座沉寂許久的活火山,這隻是在醞釀暴發的前奏,一旦爆發必將焚天煮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