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聽到這個消息,他的心中還一陣唏噓,甚至在青孚城看到薑露寒時,他心中更感悲涼。可是即便如此他卻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他親近的人身上,而且是這麼年輕的薑曦珺。
說的陰暗一點,其實在他聽到那些舊十二連城的宿老們大多病退隕落時,心中雖是唏噓悲涼,但未嘗沒有小小的欣喜,這就意味著不需要他出手,兩代之後,也沒人再能記得曾經十二連城的舊貌,沒人記得氏族的榮光,隻會團結在他這個東萊帝君的左右。
可當看到薑曦珺那被煞氣侵蝕的不成樣子的容顏時,陳安將這些想法瞬間拋到了九霄雲外,一口鬱氣堵在胸腔,狠不能大殺四方才能予以發泄。
“禦醫,禦醫呢?為什麼不叫禦醫?快叫禦醫來。”
陳安咬著牙,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走樣,向著一旁值守的婢女們呼喊。
婢女們又是一陣慌亂,有的真跑出去遵照陳安的吩咐延請禦醫,有的則跪下請罪道“陛下息怒,禦醫早間已然來看過,言娘娘生機已被煞氣蠶食殆儘,回天乏術。”
“回天乏術”四個字如一記醒鐘,震的整個人都呆傻住了,旋即又是一股滔天殺意湧現,衝擊著周圍之人心神巨震難以自持。
“為什麼?為什麼早沒有人告訴朕?為什麼……”
“是娘娘,是娘娘不讓我們說,她說陛下在前線征戰辛苦,些許小恙就不用勞煩陛下關注了。”
陳安一滯,但他為帝久矣,自不會被這些扯淡的話語噎住,頓時咬牙道“那為什麼貴妃病倒之後,依然沒人來朕這裡知會一聲?”
尖銳的目光緩緩地自地上跪著的婢女身上掃過,收獲了一片瘮人的寂靜。
麵對此情此景本是隨意發泄一下的陳安麵色又是一變,瞬間聯想到了什麼,剛剛強闖入殿時就覺得煞氣深沉,不像是薑曦珺這嬌弱之體能釋放的出的。
甚至就在白天,他剛剛去看過薑露寒,在那裡都沒感受到這麼重的煞氣。當然可能在彆人那裡看來煞氣都是一個樣,又哪有深重淺薄的區彆,可靠著血煞陰罡起家的陳安對煞氣的感應擁有遠超常人的敏銳。
再配合著這群婢女的表現,本就疑心病重的他,腦海中立刻形成一個令他不寒而栗的驚天陰謀。
當然,這個不寒而栗隻是一瞬,心性強大的他頃刻之間就將這種情緒轉變為了滔天殺意。
“你們都該死!”
大殿中空氣一下凝滯,所有婢女都仿佛像是離了水的魚一樣呼吸艱難。她們臉頰憋的通紅,掐著脖頸大口大口的吐氣,也不能換得半點緩和,片刻之間就到了死亡的邊緣線上。
“陛下,是你嗎?”
這時一個微弱的聲音在陳安身邊響起,使得他原本狠戾的麵容一僵,轉首向身邊的薑曦珺看去。
原本昏睡的薑曦珺不知何時已然醒來,看著陳安沒有欣喜沒有激動,隻是一如既往的溫潤,就好像最初相見之時。
以往每次薑曦珺用這種表情看著陳安時,陳安總會感覺溫暖又好笑。好笑的是對方比自己年齡還小卻總用這種大姐姐的包容目光看著自己,而溫暖自然是那如最親近之人無微不至的關愛,往往他都會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但是現在麵對這種目光,他心中更多的是慚愧,是虧欠,是痛惜。甚至到了無法麵對無法直視的地步。
“陛下,不關她們的事,放過她們好嗎?”薑曦珺眼角餘光看到殿中情形,一向冰雪聰明的她自然瞬間就明白了怎麼回事,由是立刻出言求情。
殿內令人窒息的壓力隨著她話音落下即刻消失,幾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而已,陳安想要處置隨時可以,沒必要為此拂逆薑曦珺的意思。況且他也是真的不想拒絕她的任何要求,因此幾乎一點猶豫都沒有,就將那些婢子使女給放了。
如蒙大赦的她們先是大口喘息著這來之不易的新鮮空氣,爾後磕頭如搗蒜,紛紛退出殿外,不敢再在這裡久呆。
陳安也不去管她們,現在他的眼中隻有薑曦珺。
“對不起曦珺,我”他有心想要道歉,可是一張口卻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薑曦珺依然笑的溫潤,搖頭道“不用的,陛下,臣妾都明白。”
“不,你不明白”陳安下意識地反駁一句,卻又說不出想要說的話。難道告訴薑曦珺自己一直對她防備,從未相信過她?難道告訴她自己一直忌憚高陽氏篡權,而刻意打壓她的族人?難道告訴她,自己當初和她聯姻更看重的還是高陽氏對自己的支持?
就在這種自我審視拷問心靈的過程中,他看見薑曦珺笑容依舊溫婉,一字一句認真地道“臣妾是明白的,這不是陛下的錯,乃是人之常情,隻願相信自己努力得到的,而不願意去相信生命中可能會遇到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