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驚惶的眼睛裡,陳安倒映在其中的形象漸漸發生變化,三十來歲,身著灰色長袍,頭戴襦巾,唇間留著一抹短須,赫然正是剛剛被他扔出去的那個名叫黃四的管事模樣。
其他三人一臉驚懼的表情也隨之平緩,就好像剛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黃四”從不曾離開過,僅僅隻是莫名的突兀站起而已。
“打太久了,有些腰酸背痛,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來來來,我們繼續……”
“你丫的,是昨兒在婆娘身上太使勁了吧,雖說出海後就沒有這些好事了,但也得悠著點……”
“滾你娘的。”
就在陳安極其融入的投入牌局時,鬼母領著三女開始登船。
紅芷先行了兩步,將手中的圓臉少女交給前來接應的鬼徒,突見自家師父正站在船舷眺望遠方。不由小意地靠了過去,輕聲問道“師父,您在看什麼?”
她不是受虐狂,更不是蠢貨,當然知道鬼母喜怒無常,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觸碰到對方的禁區,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但是天下第二的名頭還是極有吸引力的,像她這種出身不好的人,想要拜個名師,學得一身好本事,簡直是癡心妄想。能被鬼母收歸座下,都是幾輩子修來的,因此哪怕對方性格再是古怪,再是喜怒無常,動輒殺人,她也定下一顆心想要侍奉好對方,以期能得其衣缽傳授。
鬼母一時沒有回答,紅芷也不以為意,師父回不回答自己話全憑心情,這是常有的事情,她自是不敢催促,也不敢離開,就這麼小意的陪侍著。
良久,鬼母終於觀望完了,似回答,似自語地道“不對啊,為什麼我感覺不到那種心悸的氣息了?難道秦嶸沒有追來?”
紅芷眼皮一跳,雖然早就知道了那個讓自家師父惶急逃竄的人是誰,可現在驟然聽到那人已然來到了與自己相距咫尺的地方,還是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
她聲音略顯乾澀地道“師父,那個臭丫頭到底是誰?竟能引得那位出手?”
這個問題其實她已經問過很多遍了,但鬼母除了老賊老賊的叫著,卻從來沒有正麵回答過。這次自然也不例外,鬼母隻是淡淡地道“仇人之女”,就一筆帶過。
轉而問起另一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恭候在側的一名黑衣老叟。
“東西都準備齊全了嗎?”
“整船上下,四百二十一人到齊,三月之用,儘備於此。”
這黑衣老叟的聲音如尖銳之物劃過琉璃,使人心中發毛,就是紅芷聽慣了老叟說話的人也有些不能適應。
“好。”
鬼母點了點頭,為老叟所做表示肯定,接著抬手止住對方想要做進一步彙報的意圖,直接道“即刻起航吧,以免夜長夢多。”
待得老叟領命而去,她又甩下紅芷,往船頭而去,在那裡步思卿正卓然玉立遠眺大海。
“這一路勞頓怎麼不進船艙歇歇?”
“少在那假惺惺的,”步思卿絲毫不領情“你要真是好意,不如把我身上的毒給解了。”
脾氣古怪的鬼母難得在步思卿麵前一點脾氣沒有,語氣不變地道“我早和你說過,那不是毒,隻是,根本沒有解藥,根據中藥人的體質,藥性會持續十到十五天不等,你隨你爹功夫練的不錯,十天之後藥性自去。”
步思卿少女逆反心理作祟沒再答話,隻是過了一會不見鬼母出言,有些忍不住道“你……好像和我爹娘很熟悉。”
“嗯……算是吧,”鬼母相當好脾氣地道“我見證了他們第一次見麵。”
“你和我爹娘這麼熟,怎麼會做了鬼徒?”
這個問題讓鬼母一怔,繼而哈哈大笑,笑的步思卿一陣羞惱道“你笑什麼?”
“沒什麼?”鬼母漸漸止住笑聲道“我隻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因為很難能夠讓小孩子明白這個世界並非非黑即白。”
步思卿雙眉豎了起來“你說我是小孩子?”
鬼母不答,轉身離開道“其實很多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如果這次能夠成功見到你娘親,你的一切問題都能從她那裡得到答案。”
說完,她轉身離開,走進船艙之中。
給她準備的房間自然是整艘船上最好的,那是在三層船樓之上,一間裝飾華麗的臥房。
鬼母百無聊賴地走進這裡,坐到床邊的妝台上,出神地看著境中帶著鬼麵的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這麼安靜地坐了一會。
忽然,一股心悸之意襲上了她的心頭,這使得她眼中原本渙散的神光陡然凝聚,直視向銅鏡角落中那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的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