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陳安就這麼安靜的聽著他在那裡照本宣科的朗讀。
片刻之後,沈林本子上的東西終於讀完了,張了張口似還有話說,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陳安也不急,仿佛神遊物外。
良久沈林仿佛想到了什麼,道“那個溫相還在東南主持局麵,如今朝局困頓,需不需要將他給調回來。”
陳安目光有些奇怪,這句話牽扯朝局,根本不是應該沈林說的,他不像這麼沒分寸的人,究竟是何意。
“東南局勢混亂,又有舊梁國影響,雖都是普通民眾,也要顧及民意民心,不能肆意妄為,溫相在那裡主持局麵,朕才能放心。”
陳安沒有直接申斥沈林僭越,反而耐心解釋了一句“卿與溫相一般都是朕信賴,有何事都可直言,不用避諱太多。”
“謝陛下信任。”
“嗯,沈卿還有何事要奏?”
陳安的聲音一片和煦,可心中卻漸漸不耐,他知道沈林不是首鼠兩端的人,可對他的優柔寡斷卻也是深惡痛絕。在沈林心中或許陳安是他的君主,是他的朋友,是他需要效忠幫扶的人,可氏族的其他人也與他有很深的交情,有些話根本說不出口。
大齊建國十幾年,君王專製,神器天授的思想基本已經算是深入人心,陳安這個君王也在整個東萊各大氏族主尊心中銘刻甚深,可沈林還是那個沈林。
跪拜朝見的禮法或許讓他循規蹈矩,但卻不能抹殺他心中的忠義觀念。
陳安也是心軟,他沒有親人,朋友也不多,沈林是為數不多,能讓他有所認可的,說那句話,就是最後還想要給他一個機會。
可沈林遲疑了半晌,還是莫名地道“那個高陽氏自寒叔病故,就很是紛亂,陛下出身氏族當協理內務,不可使高陽一脈衰落啊。”
陳安閉目,心中最後一絲期待消失。
他能不知道,在他四處遊蕩的時候,溫良也久離京畿會有各種不妥;他難道不知道高陽氏是自己的基本盤,一定要維穩。
你沈林是朕的耳目,卻不能準確給予信息反饋,隻知道在這隱晦提點是什麼意思?
“高陽氏與朕有恩,朕自然不會坐視其沒落,沈卿多慮了,沈卿如果沒什麼事就退下吧。”
沈林一愣,聽出了陳安話語中的不耐,可他也沒有辦法,反倒心中很是委屈。
有些事情都是捕風捉影,他根本沒有實據,且那些事情就算是做出來也是人之常情,不足論罪。
陳安叫他搞情報,他自然要做到客觀公正,不能搬弄是非,如此把話說得含糊點,有錯嗎?難道清楚地告訴對方,你整日裡出去遊蕩,不再皇位之上,使得滿朝文武勳貴氏族都對你不滿。
到時候陳安肯定會問他何人不滿。然後他再把整個大齊的上層建築全賣了,那豈不是動搖國本。
沈林從來不覺的自己是因為私情,還不是為了整個東萊好,所以根本想不通陳安是個什麼意思,最終悶聲道“臣告退。”
陳安看著沈林退出的身影,心中愈加煩悶,現在東萊已然建國,沈林竟然還在搞氏族城邦家和萬事興的那一套,簡直是搞笑。
況且他以為他是誰,他隻不過是個耳目而已,還有了自己的思想意圖,把皇權和勳貴氏族之間的矛盾消弭於無形,這是天真到什麼程度。
陳安在錦嵐殿中鬱悶良久,最終頹然吐出了一口氣,因為他左思右想,發現其實這些事情根子還是在他,是他忽略了沈林的優柔寡斷。
一個國家的建立沒有血和火的洗禮根本是不可能的,無論是對外還是對內。
東萊還是那個東萊,他陳安還是那個陳安,氏族也隻會是那個氏族,一切的一切都隻是因為外患掣肘,內憂不平,才顯現出表象的和諧安定。
沈林太天真了,可他陳安不是,從小到大,他見識過了太多的廝殺,從來就不是個理想主義者,認為自己人就怎樣怎樣。
這些時日以來,因為曦珺的事,輕語的事,慕晴的事,大周的事,他看起來渾渾噩噩,意誌消沉,可不代表著,他就真沒察覺什麼,就算沈林這個耳目比較廢,他還有其他感官。
陳安邁步離開錦嵐殿,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暖心閣。
在那裡有一個人已經等待多時。
由是他略顯遲疑的步伐在走進暖心閣的那一刻就變了,變得堅定無比,多日來的鬱鬱也從他臉上消失,暫時壓在了心底。
暖心閣的門扉閉合,閒雜人等屏退,隻有一人被留了下來。
他似是聽到動靜,轉過身來,看見正緩緩走進來的陳安,麵上一陣驚喜莫名,卻又記起尊卑,大禮下拜道“外朝野人丘淵見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