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貨!
買鏡框這件事很快被提上日程,早晨聞野在料理台洗杯子的時候,宋沅正站在落地窗邊打電話,聲音夾雜在水流聲中,聞野準確地捕捉到“有急事”,“不能推”,“你自己看著辦”幾個字。關掉水龍頭的時候,宋沅掛掉了電話朝他走過來,十分自然地接過聞野手裡的杯子,抽了張紙巾擦掉水漬,倒了半杯燕麥奶。
但是宋沅沒喝,他把杯子推到聞野手邊,走到料理台洗另外一個杯子。宋沅把水擰到最大,砸在杯壁的水花劈裡啪啦往外濺,有一滴濺到宋沅的眼皮,他條件反射似的往後退了一步。“你今天不用工作嗎?”聞野走過去,抬手擦掉宋沅眼皮上的水珠。
“不用。”宋沅把水關掉,偏過腦袋,扶著聞野的手腕抿了一小口燕麥奶,“任務都布置下去了,他們自己會做,這個奶的味道怎麼這麼怪?是不是因為我剛刷完牙?”宋沅一邊說一邊皺著眉抬頭,唇角沾著一小片乳白色的奶糊。
聞野看了他一會兒,抬起手把杯子放在冰箱上,然後俯親了一下宋沅的唇角,宋沅沒說錯,他唇角沾著的燕麥奶確實帶著很淡的薄荷味,是因為味道太過刺鼻,讓宋沅在他耳邊嘟囔了一個晚上的薄荷味牙膏。
吻接完了,聞野移開了一點,宋沅還維持著剛剛的姿勢,兩隻手拿著杯子,水珠順著指尖往下滴。聞野不知道宋沅怎麼樣,但他的心跳很快,耳朵也開始發燙。聞野移開落在宋沅臉上的視線,背過身,十分自然地伸手拿下冰箱上的杯子,評價道“沒問題,是甜的。”
宋沅沒說話,他拿著剛洗完的杯子倒了滿杯的燕麥奶,喝了好幾口才發覺忘記擦杯子。
剩下的很多時間,他們一起去了宋沅說的那家藝術館,買了聞野喜歡的白色鏡框,快要走出玻璃門的時候忽然被叫住,蓄著很長胡子的副館長拿著相機跑過來,問宋沅和聞野要不要和這件藝術品合影。前幾次拍照的記憶都算不上美好,宋沅沒敢看聞野,下意識想要拒絕的時候,身旁站著的人抬手攬過他的肩。
“好啊。”聞野理了一下領子,在副館長低頭調相機的時候,湊到宋沅耳邊,小聲對宋沅講“一會兒記得笑。”
照片並沒有立刻洗出來,副館長要他們留下地址,大約一個星期後會和發票一起寄出去,聞野拿起筆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於是寫地址的任務落在了宋沅身上。寫最後一個門牌號數字的時候,聞野走過來站在他身邊,宋沅寫完後抬頭問聞野對不對,很短暫地走神之後,聞野笑著點點頭。
車子停在馬路對麵,聞野往前走的時候,宋沅在後麵拉住了他的袖子“怎麼了。”
“他們知道我從冬山回來。”聞野回過身,牽著宋沅的手,“想要我回去一趟。”宋沅點了點頭,他牽著聞野的手過馬路,一直走到車前,才回過頭對聞野說“我和你一起,我不進去,就在外麵等你。”聞野本來想開玩笑說這樣顯得自己很像受氣的小媳婦,但宋沅的神色看起來認真,聞野和宋沅坐上車,繞過路口畫滿塗鴉的電壓箱之後說好。
在接到聞易山打來的電話時,聞野湧出想要立刻掛斷的衝動,但在聞易山用有些澀的聲音問他有沒有受傷的時候,他隻是有些用力地握緊了手機。每個人都說,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隻是用的方式各不相同。大概是對他恨鐵不成鋼,在走進家門的時候,聞野是這麼想的。
距離上一次見到聞易山已經過了好幾個月,好像人上了年紀,時間在身上留下的痕跡會越來越重。聞易山換了一根新的拐杖,左腿因為長期沒有複健萎縮的厲害,襯得原本就寬鬆的褲管更加空空蕩蕩。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父子想見都會這麼尷尬,聞野拉開椅子坐下,高嵐把果盤拿到他手邊,小聲地嘮叨“你爸爸一開始說你跑去冬山我還不信,誰知道你還真去了,哪有人悶著頭往災區跑的。”
“工人都在那兒,去看看也是應該的。”聞野想要用叉子叉葡萄,但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最後直接用手扔進嘴裡,聞易山的眉頭皺的緊了些。
“不管怎麼樣,安全回來就好。”聞易山拿起麵前的茶杯,吹了吹麵上的茶沫,說“你還記得陳伯伯家的小女兒嗎,小時候和你以前學遊泳的,她下個月從英國回來。”
“金融和管理的雙學位,那天和她提起你,小姑娘居然還記得。”聞易山的臉上罕見地露出笑容,像是真的懷念很久以前兒女繞膝的快樂,他放下杯子,看向坐在桌子那頭的聞野“下周抽個時間見一見,你年紀也不小了。”
“我見不了。”聞野很簡單的回答。
聞易山臉上笑容斂下去一些,父子兩個依舊毫無默契,聞易山把聞野四個字的答案讀作沒有時間“有那麼忙嗎?不行的話先讓你哥去幫你,你抽個時間出來。”聞野沒能接話,原來他的父母是真的偏心,不論他擁有什麼,搶過去送給聞述這個行為永遠理所應當。
“不是沒時間。”聞野把沒能咽下去的葡萄皮吐在瓷盤裡,咧著嘴說“我有喜歡的人了。”聞易山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在他心裡,兩個兒子總要有一個可以創造出“有用”的婚姻,既然哥哥不願意,那弟弟就需要做到。反正早就失望了,聞野在果盤裡挑了一個最紅的聖女果,咬了一小口,紅色的汁水流在手上,他看著聞易山,衝他笑笑“我喜歡的人是男人,之前忘記告訴你們了,我是同性戀。”
雖然答應聞野在外麵等,但當宋沅聽見碗碟摔碎的聲音,他還是第一時間推開門。屋內的氣氛並不像宋沅想象中那麼劍拔弩張,聞易山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保姆蹲在他腳邊收拾摔碎的瓷片,聞野回過頭看他,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容“你不是說在外麵等嗎。”
“我聽見聲音就進來看看。”宋沅走進去,站在聞野身後,他看著坐在對麵的聞易山,第一次沒有主動打招呼。
公布性向之後,宋沅下巴上還沒愈合的傷口也顯得曖昧,聞易山好久都沒有說話,他盯著宋沅,沉默了好久喊了他一聲宋總。宋沅沒有應,聞易山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站在一邊憋紅了臉的高嵐走過去扶,聞易山步子很慢地往書房走,要關門的時候才說“你們輕便吧。”
宋沅似乎害怕聞野難過,垂在身側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碰他的手臂,但事實上,聞野沒有想象中那麼難過。很多事情一旦看清結果,過程也顯得不那麼重要,就像他確認原來真的會有不太愛孩子的父母之後,他反而變得輕鬆。
“我樓上還有點東西。”聞野站起來,“你跟我一起拿回家吧。”
聞野好久沒有進過這間臥室,小時候高嵐為了和聞易山賭氣,沒有經過聞野同意便把他帶到其它城市上學讀書,在發覺他的成績拿不出手以後,再一次略過主人公,把他帶回黔城,但這一次還算幸運,他遇到了宋沅。
聞野站在凳子上,把書櫃頂上的鋼鐵俠手辦拿下來遞給宋沅,或許是為了活躍氣氛,宋沅接到手辦的下一秒,仰著頭問聞野“你更愛鋼鐵俠還是更愛我?”聞野笑著伸手去拿另外一個手辦,宋沅站在身後,自顧自地講“放心,我不會吃幾塊有色金屬的醋。”
收拾幾本書和手辦花了許多時間,聞野和宋沅抱著東西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門外有些大的爭執聲,主人公很好辨認,是聞易山和高嵐,或許以為他們已經離開,越來越高的音量顯得肆無忌憚。
因為彆墅很安靜,聞易山的每句話都聽得清楚,例如“這就是你生的兒子”,“養條狗也比養這種丟人現眼的東西強”,“當年就不該把他帶回來”。比起聞易山,高嵐的語氣聽起來更加悲傷,但幾句爭執下來,她也迫切希望把聞野這個“錯誤”丟在聞易山身上。
“是我要生的嗎?當初要不是你非要說聞述身體不好我會再生嗎?現在你知道怪我了!我告訴你,書上說了,同性戀是天生的!聞易山我告訴你你也有份!”宋沅忍不住發抖,他把懷裡的東西放在地上,伸手要去開門,卻被站在一邊的聞野攔下了。
感受到宋沅的視線,聞野側過頭,笑著衝他做了個口型他們快吵完了。宋沅沒說話,樓下的爭吵也沒有停,人到了氣頭上,什麼素質教養全都拋在腦後。但是最應該難過的人卻毫無表情,隻是低著頭,盯著門上有些斑駁的黃銅把手。
聞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好像什麼都想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想,思緒被耳邊突然減小的音量拉回,聞野怔了一下,垂眼看著皺著眉頭站在他麵前的宋沅。
聞野朝宋沅做了個口型,宋沅看出來聞野是在問他你乾嘛。
“減小音量。”宋沅抬手捂著聞野的耳朵,也學著聞野的模樣做了口型,頓了頓又用氣聲補充道“順便幫你轉移注意力。”
聞野沒有拒絕,他和宋沅靠在一起,因為離得很近,他隻要低下頭,就能看見宋沅漂亮的眼睛。直到客廳的聲音消失,聞野才對宋沅說“很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