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自然明白人不是曹瑋殺的,如果曹瑋真是打的兩幅畫的主意,如今早該帶著畫遠走高飛了,又怎麼會跑到大理寺來自投羅網。蘇岑看著這彪形大漢一副草木皆兵的樣子,不禁笑了“你膽子小還敢去盜墓?”
“不過是祖上留下來些技巧糊口用的,”曹瑋伏在地上不敢起身,“死人沒什麼好怕的,怕就怕有的人死不瞑目,死後化作怨鬼纏著我們啊!”
“死不瞑目?”蘇岑眼角一挑,“你是說沈家三十二口的死有冤情?”
曹瑋身子明顯一僵,緊接著連連叩頭“草民不知,草民什麼都不知道……”
這曹瑋如今風聲鶴唳,問他什麼都是不知道,蘇岑不再多費口舌功夫。不過好在人找到了,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蘇岑還是命人把曹瑋送回家中。那個凶手已經一連殺了徐有懷和劉康,甚至不惜禦前殺人,自然不會放任曹瑋穩坐家中坐視不管。
蘇岑緊接著帶著一幫衙役喬裝打扮趁著夜色從後門混入曹家,靜等著守株待兔。
蘇岑等人趕到曹家時夜色已濃,為防止凶手起疑心,蘇岑讓大理寺的衙役們埋伏在臥房四周,而他自己換了身小廝的衣裳,跟著曹瑋進了臥房。
當初他在一個死人房裡待了一宿李釋就為難他,如今他再跟曹瑋共處一室一晚上,不知道那位主子又得怎麼作妖。
沈存《桃夭圖》中的第三幅《有蕡其實》正是掛在曹瑋房裡,蘇岑上前打量,與先前兩幅如出一轍,隻不過繁花綠葉換成了碩果累累盈掛枝頭,筆姿恣意,或偃或仰,揮灑自如。
單從畫上看來,這個沈存應該是位疏朗大氣之人,能畫出這滿紙斑斕的人怎麼看也不像會死後糾纏的人。
蘇岑回頭瞥了一眼正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曹瑋,實在看不慣這身高八尺的大漢啃手指頭的樣子,出聲問道“你們認識沈存嗎?”
曹瑋縮在角落裡搖搖頭,“不,不認識。”
“那我就有點想不明白了,”蘇岑摸著下巴回過頭來,“咱們大周這麼些人,他怎麼就找上你們了呢?”
蘇岑特地沒提畫的事,曹瑋當真上了勾,順著蘇岑的思路往下走“可能,可能因為我們盜過他們家祖墳?”
“那也不對啊,”蘇岑歪著頭看著曹瑋,“盜墓的事兒是你乾的,你也說了,沈家墓裡很乾淨,你也沒有從墓裡帶出來東西,也就是說徐有懷和劉康並沒有沾手沈家的東西,那沈存要報複的話第一個也是找你啊,他殺徐有懷和劉康乾嘛?”
“這,這……”這個曹瑋當真不聰明,被蘇岑一忽悠就慌了神。
蘇岑笑道“難不成這鬼魂殺人是隨便選的不成?”
“對,對,”曹瑋忙不迭點頭,“沈存化成了惡鬼,到處隨便殺人。”
“我看不儘然吧,”蘇岑忽然眼神一凜,“他是專殺心中有鬼的人!”
隨著蘇岑這一聲,房裡突然燭光一閃,火光撲閃間碩大的黑影籠罩下來,恍惚要將那微弱的燭光壓滅。
“鬼,有鬼!”曹瑋高聲呼嚎。
蘇岑皺眉循著微弱的火光看過去,方才關嚴的窗子不知何時鬆了條小縫,夜風吹入,這才險些吹滅了燭光。
蘇岑走到窗前正待關窗,卻突然改了主意,定睛看著曹瑋,厲聲詢問“是誰殺了沈家三十二口?”
夜風繼續吹入,蘇岑的身影被逐漸拉大,跳動的火光與陰影交織,宛如群魔亂舞。牆上掛著的畫亦被吹動,淩厲的畫紙劃過牆麵,像是什麼人的指甲在牆上撕撓。
曹瑋恨不得把頭伸進牆裡,不停地喃喃自語“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曹瑋神誌早已崩潰,蘇岑背著光穿著一身黑衣步步上前,壓下嗓音問“是誰殺了我?”
曹瑋眼看著那巨大的陰影將自己吞沒了去,尖聲哀嚎一聲“是徐有懷!是徐有懷下的毒放的火,不乾我的事,不乾我的事啊!嗚嗚嗚……”
一陣疾風吹入,將那最後一丁點火光徹底撲滅,突如其來的沉寂伴著黑暗一起籠罩下來。蘇岑猛地停下步子,臨近晦日,月色不明,少了那點燭光更是伸手不見五指,一股寒意不禁由心而起。
“鬼!鬼啊!”曹瑋瞪圓了眼看著蘇岑身後,一聲嚎叫喊得撕心裂肺。
察覺到背後異樣,蘇岑猛地回頭,隻見原來掛著畫的那個位置,一點一點,迸發出瑩瑩綠光,那些原來畫著碩大滾圓的桃子位置,漸漸變成了一顆顆綠慘慘的死人頭,正迎著風飛舞。
饒是蘇岑不信鬼神,一時間看見這幅場景雞皮疙瘩也霎時起了一後背,隻覺得被一隻無形的手捏緊了嗓子,發不出來一丁點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蘇岑才找回了一點知覺,隻聽見敲門聲一聲聲傳來,衙役們在門外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蘇岑強行定了定神,讓衙役們進來,重新掌了燈,才將黑暗連帶著恐懼一並驅逐了去。
再看那副《桃夭圖》也已經恢複了原樣,方才的鬼影仿佛噩夢一般煙消雲散。
太安靜了……蘇岑猛地意識著這房裡少了點什麼,再一回頭,隻見曹瑋已經在角落裡嚇暈過去了。
蘇岑皺了皺眉,心道當真是膽子小,對著曹瑋抬了抬下巴“把他叫醒。”
幾個衙役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潑水,不見奏效之後有個衙役伸手探了探鼻息,猛地癱坐在地,神色驚恐地看著蘇岑“大,大人……人,人,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