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把自己的想法都委實道來“方才我去牢裡看他,他說有個孩子搶走了他的一切,我沒記錯的話,定安侯府故去的小侯爺應該比他要大,既然已經襲爵,那也算不上是個孩子了。再者說,之前的小侯爺如果沒死,宋凡即便自小生在侯府也繼承不了爵位,何來‘搶走’之說。”
“而且,我總覺得他那番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他所說的那個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人我應該認識。”
而當時宋凡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則像是印證,雖然他已經竭力打斷,但那幾個字還是一字不差地傳到了他耳朵裡。
“你也抱抱我行不行”——大庭廣眾之下他沒有抱過彆人,除了在元夕之夜,他抱了……小天子。
李釋把他不敢說的話給他補全“你懷疑他是李巽的私生子,搶走了他一切的那個孩子是濯兒。”
儘管已經在心裡重複了數百遍,乍一聽人說出來蘇岑還是有些震顫,垂下眼瞼掩蓋住眼裡的顫動,“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彆的解釋。”
“在外頭留下了野種,怕被天下恥笑所以寄養在有丹書鐵券的侯府,保他一輩子順遂無災卻也斷絕了他認祖歸宗的想法,確實像是李巽能乾的出來的。”
“可是我看宋凡好像沒有就此滿足的意思,”蘇岑把當初宋凡和黃緬在興慶宮打架的事以及在元夕夜發生的事都跟李釋說了一遍,“他有一身功夫卻從不對外施展,日日流連於煙花柳巷混淆視線,我不知道他到底想乾什麼。還有在元夕夜,他明明認出來了那是小天子,還從他手裡搶走了燈籠,而且他還,還……”
還跟了他們一路……
蘇岑想起來不禁後怕,當晚他們在街上的一舉一動都被有心之人看在眼裡,當時守在小天子身邊的,除了他們四個就隻剩一個太監延福,一個會功夫的都沒有,若是宋凡真挑在那個時候動手,如今隻怕就要改朝換代了。
在他抱著小天子回興慶宮的時候宋凡還在跟著,雖然當時街上人聲雜亂,但祁林那麼高的身手都沒發現他,這個宋凡的功夫想必要與祁林不相上下。
那當初在大理寺宋凡夜襲他的時候,那一劍當真是被曲伶兒撞偏了,還是說……他故意留了他一命?
李釋道“這件事我來查,你不要再插手了。”
蘇岑點點頭,事關他們皇家的事,本來他也不該插手。但還是不禁要問“如果他真是先皇的私生子,那你打算怎麼辦?”
李釋撐著額頭按了按眉心,“他若能安分守己,繼續做他的小侯爺也就算了,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你待如何?”會對自己的親侄子下手嗎?
李釋笑了笑不置可否“你既然都告訴我了,不就是全憑我處置了。”
蘇岑點頭,這倒是不假,他深知這件事情一旦泄露出去,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他隻信得過李釋,也隻會把事情告訴李釋一個人。
“那宋凡是不是該放回去了?”蘇岑問。
李釋挑眉“你消氣了?”
蘇岑撇撇嘴“萬一哪天你們叔侄相認了,到時候再埋怨我一個外人挑撥是非,我去哪兒說理去?”
李釋哈哈一笑,“那就繼續關著,關到你滿意為止。”
宋凡當真關足了三天才給送回去,送回定安侯府的時候就按著宋毅說的那樣,將將剩了一口氣。宋毅一句話沒敢說,將人抬回府裡,為杜絕有人上門詢問,一連閉門謝客了幾日。
黃緬撤了案,自然就不能再動用大理寺的人去查,宋凡那邊下不去手,蘇岑隻能另辟蹊徑。等下了衙,蘇岑找到黃緬之前說過的那家當鋪,把翠玉耳環往櫃台上一拍“我要典當。”
當鋪的夥計拿起來打量了片刻,又拿到裡頭找人去看,不一會兒從裡頭隔間裡出來個人,看樣子像個管事的,對著蘇岑打量一番,不冷不熱道“十兩銀子。”
“十兩?”蘇岑故作吃驚狀,“你們怎麼不去搶?”伸出手來,“還給我,我不當了!”
當鋪掌櫃嗤笑一聲,把翠玉耳環送回蘇岑手上,“那你不妨再走走看看,都是這個行情,我們這還是百年老店,換了彆處隻怕十兩也不會給你。”
蘇岑接過耳環氣衝衝離去,轉頭找了一家茶樓要了壺茶。
等茶喝的差不多了,蘇岑又折身回去,眉眼耷拉下來,一副受了打擊的模樣,看著頗為楚楚可憐。
那掌櫃偷著笑了許久,語重心長道“我都跟你說了,你還不信,白跑一趟吧。”
蘇岑握著翠玉耳環十分不舍,懇求道“能不能多給點,我好不容易才從家裡偷出來的,你給這麼點都不夠我喝一頓花酒的。”
掌櫃捋著嘴邊兩撇小胡子邊笑邊道“小兄弟,不瞞你說,這耳環就是從我這店裡出去的,上一個過來典當的跟你一樣,轉了一大圈還是選了我這裡,我這已經是給的最厚道的了。”
蘇岑等的就是這一句,提唇一笑“那上一個過來典當的長什麼樣子?”
當鋪掌櫃神色一凜,收了手,“你當不當,不當就走人。”
蘇岑悠悠然往旁邊一坐,“你信不信我一出門就敲鑼打鼓廣而告之,這周圍的幾家當鋪都是你開的,不是用來收東西,而是沆瀣一氣打壓物價,就是方便你把好東西用低價收回來再高價賣出去!”
“你,”掌櫃指尖一抖,“你是來砸場子的?!”
“這倒不是,”蘇岑衝人眯眼一笑,捏著那副翠玉耳環道“你告訴我上一個來這兒當這東西的人是誰,我立馬就走,以後絕不叨擾。”
掌櫃氣的胡子直抖,半晌後一甩袖子,“時間太久了,人長什麼樣子記不清了,就記得一個大高個兒,捂得嚴嚴實實的,右手食指第二個關節處有個繭子。”
“繭子?”蘇岑垂眸一忖,抬頭問“還有嗎?”
“沒有了,沒有了,”掌櫃揮著手沒好氣道,“半年前的事兒了,誰還能記得?”
“多謝了。”蘇岑笑了笑,起身離去,轉頭跑到隔壁的京兆衙門裡報了案,將這一條街的當鋪都給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