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字麵的意思,人有生老病死,是人就早晚有死的一天。”白衣人衝蘇岑挑唇一笑,“失陪了。”
剛走出兩步,隻聽見蘇岑突然在身後道“前幾日有村民在盲山上發現了一個山洞,裡麵足足挖出了二百多具屍體,卻始終沒找到屍源,想必不久就會找到這裡吧。”
白衣人腳步稍稍一頓,這才進了角門,將門一甩,兩扇門“劈啪”撞得一起。透過沒掩緊的門縫,蘇岑窺見了一條藤花徑,藤架古樸大氣,生機勃勃的淩霄花一直延伸到庭院深處,與死氣沉沉的村子對比鮮明。
“蘇哥哥,”看人走了曲伶兒才小聲道,“會不會打草驚蛇,他不會找我們麻煩吧?”
“算是敲山震虎吧,得讓他們知道在大周疆土上還是有王法的。”蘇岑收回視線,唇線抿成薄薄一條線,半晌後才兀自轉身,“走吧。”
兩人沿原路返回陸小九家裡,足足大半個時辰過去了,樹枝間隙投下的光斑從牆根拉到牆壁上,院子裡的兩個人卻絲毫沒變化,陸小九還在拾果子,婆婆還在盯著地上的光斑,視線都沒偏離幾分。
蘇岑回來之後就進了房裡,借著破舊的小飯桌鋪紙研墨,不知道又要搗鼓什麼。曲伶兒不敢打擾,閒來無事,便出去找陸小九拾果子。
一直到日頭西斜也沒見蘇岑再出來,眼看著到了晚飯時辰,陸小九忙著去張羅做飯了,曲伶兒自己玩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剛想去看看蘇岑究竟在乾嘛,途徑門口,聽見那老嫗口中在念念有詞,便留神聽了一耳朵。
蘇岑忙完了事情從房裡出來時正看見曲伶兒趴在人家婆婆腿邊,像個膝下|承歡的孝子。
看見蘇岑出來,曲伶兒眼前一亮,急忙招呼蘇岑過去跟他一起承歡。
蘇岑本想無視這人直接出去,曲伶兒卻一把拉住蘇岑的衣衫下擺“蘇哥哥你聽,這個婆婆好像在說什麼‘歹人’?”
蘇岑一頓,跟著曲伶兒一並蹲了下來。
聽了一會兒蘇岑搖搖頭,“不是‘歹人’,好像是……‘大人’?”
曲伶兒頓時緊張,壓低聲音小聲道“我們的身份暴露了?她認出你來了?”
蘇岑抿著唇想了想,輕輕搖頭,“能證明我們身份的東西我都藏起來了,她不可能知道,她說的‘大人’應該指的是彆人。”
“彆人?”曲伶兒小聲道,“這裡還有彆的當官的?”
陸小九從柴房出來時就看著兩個人伏在自己婆婆身邊,埋著頭竊竊私語。跟著探頭過去,“你們在乾嘛呢?”
曲伶兒嚇了一跳,險些坐到地上,瞪了陸小九一眼“你鬼鬼祟祟的乾嘛?走路怎麼也沒點聲響!”
陸小九委屈地撇撇嘴,“明明是你們在鬼鬼祟祟的啊。”
蘇岑站起來道“我們聽見婆婆在講話,擔心她有什麼事情要吩咐,才湊近了聽聽。”
陸小九揮了揮手,“那個啊,沒事,她平時就經常自言自語的,有時候喊‘大人’,有時候還說什麼‘小肉快走’,你們不用理她。”
蘇岑在陸小九不察覺的地方微微眯了眯眼,一縷寒光一閃而過。
用過晚飯後陸小九特地把堂屋收拾出來給蘇岑和曲伶兒住,自己則搬到了婆婆的小屋裡湊合睡一晚。蘇岑過意不去,陸小九卻以這邊床大為由,不由分說地抱著被子走了。
因為陸家莊有嚴格的作息時間,陸小九和婆婆房間裡早早便熄了燈。
蘇岑坐在床邊遞給曲伶兒一張紙,“看看,是不是你下午看到的圖案。”
曲伶兒把紙展開,看清後不由一愣“蘇哥哥你怎麼辦到的?”
隻見畫上是方方正正一個框,框裡又有小框,又從各邊角處引出若乾曲道,最終將大小框連在一起。
蘇岑挺俊的眉眼在微弱的燭光下一展,“我原本也隻是想試試,把咱們走過的地方都畫出來,後來看著眼熟,在原有的基礎上對稱補充完整,就成這樣了。”
“就是長這樣的,”曲伶兒認真點頭,轉而又蹙眉打量著紙上的畫,“可這是什麼啊?一個盒子?”
“是個棋盤,”蘇岑把紙從曲伶兒手裡接過來,“這是六博棋的棋盤。”
曲伶兒腦袋一歪“什麼是六博棋?”
蘇岑道“六博棋是一種古老的棋戲,也是諸多棋種的雛形,所謂‘博弈’,‘博’指的就是六博棋。起源於商,興於春秋戰國,傳至秦漢,後來幾經改進,到東漢時差不多就已經失傳了,我也是後來在一本野史上才了解過一二,看它眼熟也不過是當初閒來無事推演過這種棋的形製玩法,還有點印象而已。”
“整個陸家莊從上麵看下來是一張巨大的棋盤?咱們今天下午看到的高牆就是中間這個小框吧?”曲伶兒難以置信地看著畫紙,“這麼大的棋盤,怎麼下呢?”
蘇岑搖了搖頭,“傳說六博棋是以太極八卦圖為源設計的,太極生兩儀,”蘇岑指了指畫紙中間的小框,“是說此處為水,裡麵有黑白兩條魚,兩儀生四象,是棋盤中的四個圓圈,四象又生八卦,對應棋盤周邊八方。這棋戲看著古老,裡麵的門道卻繁複的多,甚至排兵布陣都會以此推演。”
曲伶兒呆呆地搖搖頭“聽不懂了。”
蘇岑輕輕一笑,食指指節輕敲著桌子邊思忖邊道“避而不出的村民,門口的棺材,現在又加上巨大的棋盤,這個村子越來越有趣了。”
話音未落,院子裡突然傳來空洞的敲門聲。
篤、篤、篤……
一聲一聲,逐漸加快,漸成暴雨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