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平之……”柳珵指節僵硬地往回縮了縮,事到如今蘇岑都已經查清楚了,他也沒法再揣著明白裝糊塗,隻能道“他學識好,文章作的也好,當時就有人傳聞,這一屆的狀元非他莫屬,隻是天有不測風雲,誰也沒想到,他會猝死在考場裡。”
“他不是猝死,”蘇岑目光犀利地盯著柳珵,“他生前就患有哮喘,是被人在食物裡下了榛子粉蓄意害死的。而給他下毒的這個人,首先得知道他有哮喘,其次,還得有機會接觸到田平之的食物,所以他一定是田平之的身邊人。田老伯是田平之的生父,自然不可能害他,還有一個……”
柳珵抬起一雙冷冰冰地眼神掃了蘇岑一眼,蘇岑也適時地住了嘴。柳珵兀自站起身來,已經有了去意,冷冷道“你若是有證據,儘管去我府上拿人,若隻是憑空推測,我勸你還是省省功夫,與其追查這種縹緲的案子,還不如多放點精力在當下的事情上,免得被人詬病這大理寺的人一天天的吃著閒飯不作為。”
這話裡威脅警告參半,蘇岑站起來神色自若地拱一拱手“柳相教訓的是。”
他現在就是苦於沒有證據,所以才不能輕舉妄動,十二年前的證據,早已經隨著時間飄散如煙,要找到談何容易。而柳珵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在震驚之後依然淡定,就是斷定了他拿不出證據來。
柳珵拂袖而去,蘇岑送到門外,這才發現西南之上天色壓抑,搖搖欲墜地像要壓下半邊天來。
柳珵剛出大理寺的大門就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正皺眉間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拿著一把圓環傘衝他走來。來到近前傘麵一抬,傘下的人衝他舒朗一笑,“還愣著乾嘛?還不快進來。”
柳珵這才回神,從門廊下來在傘下,走出去幾步才想起來問“你怎麼在這兒?”
崔皓道“太後方才宣我進宮,出來了才想著去你那裡看看你,不想你來了大理寺。我就知道你肯定沒帶傘,所以特地過來接你。”
“玩忽職守,我平時就是這麼教你的?”柳珵凝眉嗬責,崔皓倒也不怕,笑著應下來,“我回去一定好好反省,等晚上告訴你反省結果。”
“沒點正經,”柳珵嗔罵一句,又問“太後叫你過去乾嘛了?”
崔皓微微皺了皺眉,“說起來也怪,原本我還以為太後召見是有什麼要事要問,誰知道她就隻是問了我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什麼在京城做官習不習慣?諫議大夫做的還上手嗎?家母身體康健否?對了,還問起你,問你最近在忙些什麼,還會去貢院嗎,最後問我……對你那位置感不感興趣。”
柳珵麵上沒有表現,心裡卻一點一點涼了下去,在這混亂的朝局中廝殺了多年,他終究是成了一枚棄子。微扯唇角,做了一個苦笑出來,問“你怎麼說的?”
“我說,”崔皓偏頭衝人一笑,“柳相雄才大略,國士無雙,非我等蓬蒿之輩所能比擬,我願一輩子追隨柳相,輔佐明主,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呆子。”柳珵聽過之後終是笑了,“以後要說柳相年老色衰,力有不逮,請太後另擇良臣。”
崔皓眉目一橫“誰敢說你年老色衰?”
“終究有年老色衰的一日,”柳珵喃喃一句,頃刻後抬頭對崔皓道“你趕緊回你的衙門吧,彆被人抓住小辮子再生什麼是非。還有,今夜先不要過來了,我有些事要處理。”
繞是崔皓再怎麼大條也聽出了幾分深意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大理寺的人找你麻煩了?”
“我能有什麼事,”柳珵擺了擺手,複又小聲道“再不濟,不也還有太後嗎?”
崔皓這才心裡漸緩,轉而抬起那隻沒打傘手,柳珵這才看見,這手裡竟還拿著個物件。幾個果子,拿根竹簽子串著,再用江米紙一包,紅紅豔豔一串冰糖葫蘆。
柳珵皺了皺眉,“這是要乾嘛?”
“給你啊,”崔皓把冰糖葫蘆遞過去,“來的時候看見有賣,我特地給你買的。”
柳珵一抬下巴,雙手往後一背,“我一個大男人,大街上拿串冰糖葫蘆,成何體統!”
崔皓一臉委屈,“我不也是一個大男人,都舉了半天了。”
柳珵心頭一軟,這才低下頭來認真看了看人手裡的玩意兒,瑩瑩琥珀,嬌豔欲滴,倒成了這陰雨天裡唯一一點亮色。
崔皓見柳珵這還變扭著,傘沿往下一壓,先是自己銜了一顆,緊接著,趁著人反應不及,一口給人喂到了嘴裡。
柳珵含著半個紅果呆立原地,待回神時唇齒間已被那股子酸酸甜甜的味兒充斥了。
崔皓眼中含笑,問道“好吃嗎?”
柳珵一揚下巴,大步向前,“酸的。”
崔皓緊隨其上,“我怎麼吃著是甜的呢?要不我們再吃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