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長安!
興慶宮裡,李釋小憩剛起,閒情逸致上來了,在湖心亭喝茶曬太陽。
天氣一天天冷下去,難得有個秋高氣爽的好日子,寧親王一身薄衫靠著龍池坐著,閉目養神間聽到淩亂的腳步聲才睜了睜眼。
來人自然是蘇岑,在這興慶宮裡,能不必經過層層通報、橫衝直撞的也就隻有這一人了。
來到近前,蘇岑上氣不接下氣,半天沒緩過起來。李釋抬手遞了杯溫茶過去,看著蘇岑接過杯子就往下灌,不由皺了皺眉道“慢點。”
蘇岑哪裡還有閒情“慢點”,兩三口把茶水灌完了,剛順了氣立即道“陸遜在宮裡!”
李釋眉心微微蹙了下,卻也沒有多大波動,衝蘇岑確認道“情況屬實嗎?”
“昨天抓到的那個小太監招的,”蘇岑焦急道,“田平之的事情暗門一直就參與其中,之前我們還查到過暗門在京中各個官員家裡還都安插了眼線,而且……陸遜跟楚太後好像還有點關係。”
李釋目光漸漸沉了下去,思考片刻後點了下頭,“我知道了。”
轉而對著一旁的下人吩咐“去把陳淩叫來。”
下人躬身退下,李釋這才又把目光對著蘇岑“吃了嗎?”
蘇岑“……”
這才想起來,自今日一早進大理寺以來他就待在大牢裡,彆說飯了,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上。又不禁感慨,也隻有這個人,能在風雨即來之前巋然不動,還惦記著他吃沒吃飯。
看到蘇岑這幅樣子李釋就知道這人定然又是撲在案子上廢寢忘食了,食指中指一起在石桌上點點示意人坐下,轉頭吩咐剛剛歇了的廚子再送午膳過來。
蘇岑一路上火急火燎的心情在人氣定神閒的氣場之下總算慢慢安頓下來,貼著李釋坐下,偏頭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宮裡有,大臣家裡也有?”
蘇岑點頭。
“那就逐一找出來,各個擊破。”
午膳和陳淩是一起來的,飯菜一一擺上來,蘇岑目光卻追著李釋和陳淩一大一小兩個背影一直看,妄圖窺聽到一二。
直到李釋隔著半個龍池用眼神威嚇了他一下,蘇岑才不情不願埋下頭去啟了筷子。
不幾時陳淩點了點頭,抱劍退下。李釋回到湖心亭,隻見蘇岑一碗米飯戳的千瘡百孔,一桌子菜卻沒有下去多少。
皺了皺眉“不合胃口?”
蘇岑輕輕搖了下頭,把筷子放到一旁“我吃不下。”
一上午都在牢裡麵對那副血淋淋的場麵,他也不是完全無動於衷,想當初看著薛成禎打幾下板子他都能幾天吃不下飯,更何況是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酷刑。桌上的辣嗆冬筍、粉蒸竹蟶,他怎麼看怎麼像那一根根手指,再一聯想,哪裡還能吃得下。
李釋拉過蘇岑的手,攤開掌心,隻見掌中紋路有幾個深深的指痕,深可見血,而且一看就是強忍之下不經意留下的。
李釋搖了搖頭,“不難為你了。”
命人把一桌子飯菜都原封不動撤了下去,卻獨獨留下了一碗清粥,寧親王親自執勺給人送到嘴邊,“把這個喝了。”
蘇岑乖乖張嘴,白粥溫熱,米香純然,咽下去舌尖還帶著一點點甜味,縈繞在鼻尖那股子血腥味都被驅散了不少。
等一碗粥喝完,蘇岑不放心他大理寺那些人證,提出還是想回去。
李釋倒也沒勉強,隻道“讓祁林跟著你。”
“不行,”蘇岑皺眉,“祁林得跟著你,陸遜的目標是你,當初在陸家莊他對你就有很大的敵意,陳淩走了,你身邊不能沒了人。”
小狐狸一門心思為他考慮,李釋受用地接下,轉而道“那讓曲伶兒跟著你。”
直等到曲伶兒過來李釋才放人離開。跟曲伶兒從興慶宮出來,蘇岑看著外麵的情形不由一愣。隻見大街上到處兵荒馬亂,行人行色匆匆,進出裡坊的每個人都經過了詳細盤查,甚至一些人家家裡都有重兵一一排查。
蘇岑忽然就明白了李釋那句“逐一找出來各個擊破”是什麼意思。
這不是排查,這壓根就是血洗。
不過在這種情形之下,這也確實是最行之有效的辦法。暗門根深且頑固,一點一點查下去難免走漏了風聲,速戰速決、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不失為一個方法。隻是這樣難免會引起民怨,落下一個倒行逆施的名聲
李釋行事果斷決絕,凡事不忌過程,隻看結果。他不在乎那些虛名,卻也正因為如此才被那些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添油加醋之下使得天下人對李釋有所誤解。
“這是出什麼事了?”曲伶兒好奇地東張西望,想當初他剛來那會兒視官兵如洪水猛獸,這會兒也泰然處之了。
“咱們家那裡也有官兵,隔壁張大人宋大人府上都查了,就是沒查咱們家。”曲伶兒砸了咂嘴,“祁哥哥過來找我我還以為出什麼事了呢,沒想到就是接你回寺裡。”
“祁哥哥找你可以,我就不行了是吧?”蘇岑瞥了人一眼,“吃我的,住我的,眼裡隻有你祁哥哥,小白眼狼。”
曲伶兒瞥了瞥嘴,一臉委屈,“我是擔心你出事,一聽是你找我,我一骨碌就爬起來了,”伸手提了提衣袍,“你看,鞋子都穿錯了。”
蘇岑跟著低頭,隻見曲伶兒腳上一隻黑鞋一隻紅鞋,明顯不是一雙鞋子。心頭那點怨氣漸消,衝人笑了笑,“回頭給你買水晶肘子。”
曲伶兒得寸進尺道“那我還要二兩桂花釀。”
正跟曲伶兒說笑間蘇岑聽到有人喊他,循著聲音看過去,隻見寧三通正站在不遠處衝他招手,再一抬頭,這才發現已經到了太傅府附近了。
蘇岑帶曲伶兒過去,剛好寧三通也迎上來,看著蘇岑皺了皺眉“這是怎麼了?這些人硬要進去搜查太傅府,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蘇岑“……這正是王爺的意思。”
寧三通聽罷皺了皺眉,衝蘇岑小聲道“出事了?”
蘇岑想了想,對寧三通倒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如實相告“京中一些官員家裡混進了奸細,王爺此舉也是為了京城安危,你多擔待。”
寧三通點了點頭,卻又有些為難道“可是老爺子他睡下了,前幾日風大,老爺子賞菊受了點風寒,難得今日天好歇個午覺,我怕這些人進去又要吵了他清靜了。”
蘇岑斟酌一番,太傅府也不是等閒地方,寧太傅為官數十載,自有一套識人的辦法,而且這些年來寧太傅早已隱退,不過問朝中事了,暗門該不會再費勁往這裡安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