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霄有點兒害怕,他還記得他上回頂撞藺太後的時候是甚麼樣的,但他還是咽了口唾沫,把那句話說了出來:“原先京城中最貴重的女兒家是綏安郡主,兒臣見名冊上沒有,覺得不大妥當。”
“我當皇爺今日為何這樣殷勤。”藺太後冷哼兩聲,“原來是要與哀家套近乎。怎麼連你也給那幾人說起話來?”
“你一個半大孩子,懂得甚麼?”藺太後把茶盞往桌子上一磕,“誰給你灌的迷魂湯?”
賀霄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聲音抖了起來,但還是梗著脖子要往下說:“沒人給兒臣灌迷魂湯。兒臣雖然年幼,但也讀了許多年聖賢書了,聖人教導人要知恩圖報——那餘知葳救過兒臣的命!”
他把臉揚了起來,看著藺太後道:“莫給兒臣說甚麼法度兒臣不懂,兒臣都知道的。這一個救駕之功,又怎麼抵不過罪責,何況她不過……”
“不過甚麼?”藺太後冷笑起來,心道我看這小崽子還能說出甚麼來。
“何況她也並非是主犯,所作之事不止救了兒臣,還救了京城千萬百姓!”賀霄覺得自己這輩子沒說過這麼多囫圇話,於是便一鼓作氣嚷嚷了下去,“兒臣明日就下旨,把她接出來,添在納後的名冊之上。”
“胡鬨!”藺太後氣急,一巴掌扇在賀霄的臉上。
賀霄還是個少年人的身架子,這一巴掌下去,便倒在了地上。
小男孩舔了舔被自己咬破的嘴角,好像有一點兒血腥味兒。他重新爬起來,又端端正正跪好:“兒臣就當母後是應了,這就去寫聖旨。”
藺太後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大概是氣得厲害,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冷嘲熱諷道;“那皇爺便去寫罷,沒蓋過璽的聖旨,看皇爺要怎麼頒。”
賀霄被打了一巴掌,反而不害怕了,心中竟然產生了一種反抗到底的興奮。小少年的眼神像是含著一團火,直直盯著藺太後看:“那兒臣就在這裡跪到母後將玉璽交還與兒臣。”
“皇爺要貴,彆在這兒跪。到時候把哀家氣病了,皇爺就連孝名都沒了!”藺太後手往外頭一指,“皇爺要跪,就跪到外頭去!”
皇帝跪在慈寧宮的院子裡,那是多大的恥辱,藺太後這是要扯了這小皇帝的麵子下來。
果真,賀霄聽了這話,臉色霎時白了白,然後很快變青,最後又漲紅了起來。
再怎麼樣,他也是個皇帝,就算是個小傀儡,那也是心高氣傲的,哪裡受得了這份折辱?
藺太後把玩了一會兒自己的指甲,用餘光瞥著賀霄,看著他從地上爬了起來,從臉到腿無一不透露著僵硬。
她以為賀霄是要回去,不禁冷笑起來。
我還治不了這小兔崽子。
藺太後剛把茶盞端起來,一口茶還沒喝進去,就聽見外頭好像有內侍宮人稀裡嘩啦跪了一大片的聲音。
然後是裘安仁的尖嗓子:“皇爺,使不得啊,地上涼,皇爺怎麼能跪在這兒?”
藺太後一愣,隨後,她聽見了雨點子打在石板上的聲音。
一場急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