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藝術!
“……哥?”身後傳來略微遲疑地呼喚。原來是陌雪。
“是我。”黎瀾應道,轉身走向黎陌雪。
“哥,你在那兒乾嘛?”黎陌雪疑惑地問。
“口渴了,想喝水。不過沒找到水壺,剛準備回去。”
“啊,水壺我放在廚房了。我給你拿來。”黎陌雪急忙跑到廚房前,將手伸向門把手。
黎瀾臉色大變“不要!”
“哢嗒”
“哥?你怎麼了?不要這麼嚇我啊。”黎陌雪抱怨道。剛才她真的被嚇了一跳,心臟病都差點被嚇出來。
“……沒事。”黎瀾搖頭。“抱歉,讓你受驚了。”
“哼,哥你快喝水睡吧,現在可是半夜三點,明天還要去胡靜楓家呢。”
聽到胡靜楓家,黎瀾下意識變了臉色,但隨即意識到這是現實,神色緩和不少。
“嗯,你也是,快去睡。”
“那我先去睡了,哥你也快點。”黎陌雪說完,走回自己的房間。
廚房門已經敞開,水壺就在灶台上,隻需進門邁兩步就能拿到。黎瀾卻佇立在原地。不知為何,他總感覺這個敞開的房門活像一張張開的大口。看來自己需要找心理醫生——天亮就找!他屏住呼吸,一小步一小步挪進廚房,雙腿彎曲,隨時準備折返逃離。
什麼都沒發生。
自己嚇自己。黎瀾露出笑意,繃緊的麵部肌肉隨之放鬆。
他打開櫃台,從中拿出一個玻璃杯,開啟水龍頭簡單的衝洗後,拿起水壺對準杯口一傾——無數蒼蠅立即從壺口蜂擁而出,嗡鳴著撲到黎瀾身上、臉上。
“啊!”黎瀾驚叫,鬆開水壺。水壺跌落到地上,發出的響聲震耳欲聾。壺蓋也被震落,像枚即將不支的硬幣,在地板上晃出密集的“鍠鍠”聲。但它的聲音注定沒人聽見,因為伴隨壺蓋的脫落,立即有海量蒼蠅從壺中衝出,它們翅膀高速扇動的嗡聲掩蓋了一切雜音。
“不,不要,不要!”黎瀾大喊大叫,瘋狂地揮動手臂企圖趕走蒼蠅,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蠅流淹沒。不,沒有眼睜睜地,因為他的眼球早在捕捉到這一幕前,就被吸成一層乾癟的皮。
他甚至不再能開口說話,因為每一次張嘴都會有蒼蠅爭先恐後地擁入,從他的食道、氣管進入內臟,貪婪地汲取一切。
“唔…唔……”他漸漸不再動彈,不是不想動,而是不能動。或許,他也沒有想不想這一說了。蒼蠅沿著血管突入腦中,用腦漿、腦髓填滿它們的腹部。除了叮咬不動的骨頭它們無能為力,黎瀾被啃食的隻剩下一層層千瘡百孔的膜。
“哥?哥你怎麼了?哥你彆嚇我啊哥!”
“呃!”黎瀾緊閉的雙眼瞬間瞪圓,身體本能地彈起,卻剛上仰一點就感到渾身陣痛,好像肌肉關節都被啃噬乾淨,“噗通”一下倒回床上。
“哥,你怎麼了?做噩夢了嗎?”黎陌雪握住黎瀾的手,聲音充滿擔憂。早上哥哥怎麼也叫不醒,結果自己剛離開一會兒,房間就傳來哥哥的慘叫聲,嚇得自己一哆嗦,差點切到手指。
“蒼蠅。”黎瀾喃喃道,雙眼失神,嗓子沙啞到變音。他感覺自己還處在夢中,身體酥麻無力,仿佛體內還有蒼蠅在蠕動。
“蒼蠅?”黎陌雪四下看了看。自家在二十六樓,蒼蠅基本飛不上來,何況哥哥一直很愛乾淨,家裡哪會有蒼蠅?
“……沒什麼。”黎瀾的眼睛逐漸恢複清明。“現在幾點。”他問。
“十一點多。”黎陌雪回答。她不再糾結蒼蠅的問題,將它埋在心底。哥哥不打算回答,她就不問,時機到了自然會知道。她一直如此相信,相信了近十年。
“十一點……”黎瀾勉強支撐起身體。
“哥你要乾嘛?做飯我來就好,你先躺下休息吧。”黎陌雪連忙扶住黎瀾。
聽到做飯,黎瀾下意識想到廚房,一時臉色又蒼白如紙。“不,不用。時間不早了,叫外賣吧,等會兒去胡靜楓家。”說完,他不等黎陌雪再說什麼,說“我去洗澡。”他的衣服被冷汗浸濕,就連頭發都濕漉漉的,叫人難受。
“嗯,小心點。”黎陌雪輕聲道。
浴室在廚房對門靠裡,因此黎瀾去洗澡,就必須經過廚房。
陌雪現在應該在幫忙整理床鋪。黎瀾在客廳佇立片刻,閉上眼睛深呼吸數次,隨即睜眼徑直走進浴室。在前往浴室的路程中,他自始至終沒看廚房一眼。不僅不看,而且不思不想不念,將一切思緒從腦海中剔除,隻留下“洗澡”這一基本命令,交給潛意識執行。至於主意識,則沉浸到記憶中,逐幀分析夢境畫麵。
他的導師曾對他說過,夢境畫家如果不能直麵夢境,就走不進夢境,就帶不出夢境。以前他不大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一直困惑於自己是否處於導師所說的狀態,也從未完美繪出夢境中的圖景。但今天,在夢境中經曆如此大的恐懼後,他隱約有所感悟。或許,自己從未真正入門,隻是個一直在門外堆沙堡的頑童,自以為已經有所成就,其實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任由身體被潛意識操縱,自行脫衣、沐浴,意識站在上帝視角,像自虐狂一樣從各個角度反複進行死亡回放,剖析畫麵,將其拆分,化整為零,再由簡到繁,逐一分析。
導師曾教導說,沒有任何一個細節值得被遺漏。
黎瀾雖然對導師保持足夠的尊重,但並不完全認同導師的觀點。他認為,導師畢竟是老人,過於迂腐保守,貴為業界泰鬥,卻不思進取,抱殘守缺,說的話可全聽不可全信。舍得,學會舍,才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