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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乞丐阿好(1 / 1)

亡者代言人!

18年前的某一天清晨,剛上初一的楊竹走出家門的時候,看到垃圾桶旁邊睡著一個渾身臟兮兮的流浪漢,就隨便摘了幾片大芭蕉葉子蓋在身上,枕著自己的左手,躲在垃圾桶和樹下的陰影裡睡得正香。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阿好,看起來二十多歲,嘴裡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當時彆墅區的保安總會過來驅趕阿好,也曾經多次送到救助站,但是由於找不到家人,沒過多久又被放出來繼續流浪。慢慢的,保安也不再趕他,他從來不搗亂,更不會刻意去騷擾彆人,儘可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翻翻垃圾桶,白天躲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睡覺。他的活動範圍僅限於彆墅區,尤其愛在海邊晃蕩,晚上散步的時候,人們會看見阿好坐在海邊礁石上發呆。

也就是這樣的時候,一些頑劣的男孩子會去欺負阿好,用石頭砸他,朝他身上吐口水扔垃圾,騎著自行車故意撞他,最過分的是點燃他的衣服,阿好隻會咿咿呀呀叫喊著跑進海裡,火熄滅後就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他依然過他流浪的生活,沒有報複過任何一個欺負他的少年。

沒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也不會有人叫。後來保安大叔乾脆讓阿好負責把彆墅區的垃圾每天都裝上垃圾車,管他中午晚上兩頓飯,由著他在這片區逛蕩。阿好每次吃完飯,就咧著嘴笑,對保安大叔舉著大拇指,含含糊糊地說“好!好……好!”於是,保安大叔給他取了個名字,叫阿好。

就這樣一年過來,漸漸周圍的人都知道了阿好,會把家裡的舊衣服送給他,偶爾送些家裡吃不完的食物。甚至有願意把家裡地下室給他住的,阿好也不願意去,就很執著地喜歡睡在楊竹家附近的垃圾桶和樹蔭。

楊竹在上初中的時候,每天早上出門,都很嫌棄看到這個渾身虱子跳蚤的流浪漢,頭發像雞窩一樣,長久沒洗都板結成條,身上散發著垃圾的餿臭味,破破爛爛的中山裝,到處是洞,衣角被燒了小半截。楊竹有些潔癖,看到阿好就心裡發毛。

但楊竹的父親卻在每天早上倒一杯白開水給阿好喝,她家裡有一個玻璃杯就相當於阿好專用,楊竹對那個杯子的嫌棄程度好似是用馬桶水洗過一樣,碰到不願意碰。

“爸,你早上給他送水喝乾嘛,他渴了可以去保安那裡喝啊!”楊竹終於直白地表達不滿了。

楊海諾則說“他平常吃的不好,早上喝杯乾淨水,清清腸胃。”

“臟死了!”楊竹依然是嫌棄。

“你要是他,能有這一口乾淨水喝,一天心情都好,誰要是對他不好了,心情好也不多計較,大家都得太平。”楊海諾倒也不訓斥女兒,隻是心平氣和講道理。

楊竹那時候才不管這麼多,不滿道“他心情不好,被人欺負了,要報複也是禍害彆人家,關我們什麼事。再說了,有保安管他吃喝,爸你操什麼心!”

“姑娘喲!”楊海諾憐愛地摸著女兒的頭,笑著說“人都會有遇到困難的一天,那時候你會明白,你今日對人的好,將來會在你困難時讓你不那麼痛苦。並非是你對誰好,就求得回報,上天是公平的,你是個善良的人,就會得到恰如其分的命運安排。你如果小心眼,狹隘自私,同樣也會有對等的遭遇。”

“善良有什麼好,阿好也很善良,天天被人欺負!”楊竹跟父親強嘴。

父親卻告訴她“毫無實力的善良無異於自討苦吃,毫無原則的善良無異於助紂為虐。阿好善良,是因為他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也不懂得什麼叫原則。但你要記住,若你一味善良沒本事又缺心眼,會變得跟他一樣可憐。”

她對父親的話,似懂非懂,從送水的問題聊到善良上,多少讓青春期少女覺得父親很愛上綱上線。反正她明白,讓阿好早上喝杯乾淨水,也不礙著她什麼事。所以,爸爸隻要在家,早上還是常常去給他送杯水,楊竹就當沒看見,卻沒像以前表現出明顯的嫌棄。

直到大一,她撞破了舒睿和季明河出軌,那天她不敢回家,怕爸爸看到她哭得那麼傷心,一個人蹲在樹蔭底下哭了很久很久,哭到胸腔裡的氣都被抽空,整個人快窒息那麼難受。

阿好拿著半個削好的蘋果遞給她,很努力地說“好……好……啊……好!”

保安從不給他水果吃,這應該是誰家施舍給他的,他舍不得吃在手裡捧了好久,蘋果有些泛著褐色,還沾著阿好手上的灰土。

楊竹抹了抹眼淚,不住得抽噎著,伸手接過了蘋果掰成兩半,遞回給阿好,說“謝謝你,我們一起吃。”

阿好隻會拚命點頭,歡歡喜喜地吃蘋果,楊竹第一次吃那麼臟的蘋果,卻沒有嫌棄。她想起了爸爸的話,深刻反思了自己為何會遭遇劈腿,完全就是因為自己缺心眼太好騙,舒睿說什麼都信,現在哭得慘兮兮跟阿好一起吃蘋果,都是自己活該。

但從這一天起,楊竹再也沒有嫌棄過阿好。

學醫後的楊竹,有時會去給阿好看看身體,每個季度給他吃一次腸蟲清,早上在他的水裡放一片vc泡騰片。他的身體很好,十幾年裡幾乎沒看到他生什麼病,偶爾腹瀉都讓楊竹幾片藥就搞定。

車禍之後,楊竹去了美國,再也沒有想起過這個流浪漢,前兩次回到故居她都沒有想到過要看看阿好還在不在那裡。畢竟在她所有的思緒裡,父親占了幾乎全部,一個遊蕩在她家附近的可憐人,在她心裡遠遠夠不上占有一個角落的資格。

可她從嶽邇的低溫玻璃罩裡看到阿好的臉時,她內心爆發起了地震,在罩子旁邊折疊好了一張紙,也是紅色宋體字,上麵寫著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這是第二份禮物,我想你會很喜歡。

所有的理智都被憤怒占據,她身體裡的每個細胞仿佛都是咆哮的獅子,想要把嶽邇撕成碎片。

一個與世無爭的智障流浪漢,為何要這樣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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