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代言人!
最容易熬過的始終是時間,楊竹上午做完了趙勇的屍檢之後,趙勇的死因並不難找到,有人在他手臂上用脈衝注射器注射了安眠藥,然後將他困在冰櫃裡活活凍死。
隻是為何在他身上覆蓋一層錫箔紙,讓楊竹很是不解。
她隨便吃了些東西對付過去,然後驅車來到十四公裡之外的地方,這是靜海市北部郊區,丘陵山地和平原相間。荔枝坑監獄是亞洲第一大監獄,當初建造這座監獄的時候炸平了四座丘陵填了一個山間堰塞湖,隻有一進一出兩條公路,周圍丘陵崗哨林立,遍布電網和監控。
深秋的天氣極為燥熱,混著海濱城市磅礴的水蒸氣,經常悶得讓人喘不過氣,太陽就像是控製高壓鍋溫度的閥門,不斷升溫讓人難受。然而到了晚上,這裡的夜風也極為涼。現在離太陽下山起碼七個小時,楊竹把車裡空調開到最大,她來的時候借梁予安的比亞迪開,顯得不那麼招搖,可這小破車的空調相當不給力,太陽透過車窗加熱車內空氣的速度比空調冷卻速度要快,她自己熱得額頭冒汗。
楊竹特意換了素淨的藍白色t恤和牛仔褲,頭發披散下來,隻是撩起耳沿上部分頭發在後麵紮了個小辮,讓劉海自然偏分,看起來人畜無害,沒有平時那股咄咄逼人的樣子。
原本她以為這裡肯定被修理成不毛之地,像美國的監獄大多建在荒漠中,但這裡最外圍靠山的地方種滿了荔枝樹和桂花樹,穿過這片樹林才到達監獄的第二道崗哨,楊竹出示工作證和預約會見單順利通過檢查得以開車進去。開了摸約一公裡的樣子,才看到龐大的灰白色建築群,外麵站著持槍武警戒備。
荔枝坑第一看守所在建築群的最左邊,這裡麵主要關押著已經被提起公訴的犯罪嫌疑人和部分刑期行將結束的的在押犯,小嶽病情穩定後也將送到這裡來關押。中間是荔枝坑監獄,絕大部分是刑期十五年以下的罪犯,重刑犯和特殊罪犯都關在森嚴壁壘的右邊,也就是華南四號監獄。這裡工廠、食宿、醫院配套齊全,加起來關押著一萬多囚徒。
今天是楊竹第一次被派來這裡驗收死刑犯,借著來這裡的機會,她申請會見正在被提起公訴的吳帥,吳帥被控犯非法製造、買賣、運輸、儲存危險物質罪,刑期上不封頂直至死刑,如果律師沒能幫他撇清td生化實驗室大規模死亡的責任,那麼他的未來就在最右邊的華南四號監獄。吳帥一直都保持零口供狀態,一個字不說,楊竹也不知道他最後會麵臨什麼刑罰,就想著借這個機會再見他一次。
下車前,她把警服套上,去四號監獄報道。在見吳帥之前,她還是得先完成自己的公職工作。今天要處決的兩名罪犯在隔壁鄰市如雷貫耳,他收買、搶奪了三十多個嬰幼兒,打殘他們後逼迫他們上街乞討,造成了6名嬰幼兒死亡,28名嬰幼兒不同程度殘疾和嚴重的肢體損傷。
在執行室裡,死刑犯正在吃人生最後一頓飯,按照規矩都是按照犯人最喜歡的口味來,要求不過分就儘可能滿足。楊竹在配液室裡準備好了硫賁妥鈉和氰化鉀,具體的執行注射工作都是由法警來完成,她負責在罪犯死亡後簽署死亡確認書。在美國的時候,注射死亡工作室由法醫親自執行並且確認,一個人殺另一個人,因為各自的社會身份不同,而成為合情合理的事。
殺人,並不難,但眼睜睜看著生命流逝,是一件難事。楊竹才28歲,已經見過了太多太多死亡,包括這樣眼睜睜看著一個人死去,她必須袖手旁觀,當那個宣告死亡的判官。
這個罪犯長得就很凶惡,麵相不善,有點地包天,他就安安靜靜躺在執行床上,法警把硫賁妥鈉在他手臂上注射進去,過了一會兒就看到他的眼睛一眨一眨,安眠藥起效了。
楊竹就看著他閉上眼睛,她套上塑膠手套,把輸液泵裡的氰化鉀裝載好,法警在他滿是傷疤的手臂上找出那根凸出的靜脈,把針頭刺進去,氰化鉀溶液緩緩流進他的身體裡。
嶽邇瀕死的場景不斷在她腦海裡放映,甚至任遠、阿好、趙勇的死亡場景,都在她腦海裡被重現,她可以通過所見的表象,想象出他們死亡的樣子。
如果嶽邇真的犯下一係列重罪,他是否也免不了一死?
這個問題在楊竹心裡敲出沉重的回聲。
罪犯痙攣了幾下,很快又歸於平靜,楊竹拿體溫計量了一下他的體溫。以前讀書剛當醫生那會兒,對人的生死尚且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觸,總覺得生死有命,現在看著罪犯胸口失去了起伏,一個人躺著沒有任何動靜。
“呼吸,停止,確認。心跳,停止,確認。瞳孔,散大,確認。腦電波,消失,確認。”楊竹像個機器人似的把檢查結果全部念出來,然後在確認書上簽字。
最後她看了一眼體溫,357°c,不到二十分鐘一個人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
她拿著那隻脈衝注射器盯著,殺死阿好的人必須是具備一定醫學素養的人,青黴素過敏致死並不是誰都知道的,何況青黴素類藥物多達上百種,對青黴素過敏的人也非常多,要恰到好處拿捏到劑量,又知道阿好對特定青黴素品種的過敏能到達致死程度,這就不是隨便能辦到的事。就如同硫賁妥鈉多大劑量讓人陷入深度睡眠,多大劑量又成了殺人毒藥,而氰化鉀多大劑量是救命藥,多大劑量如何注射才是致死的毒藥,她作為法醫知道,而執行死刑的法警卻未必清楚。
小嶽無疑是最符合這個條件的犯罪嫌疑人,作為病理學博士,這些東西簡直是常識。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人能知道嶽邇的動機是什麼,這才成了困惑。
當時在湖底實驗室,吳帥用槍指著楊竹和嶽邇,兩人都沒有穿警服,為何吳帥一眼就判定兩人是警察,而嶽邇更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吳帥,他當時氣哼哼地對吳帥說“吳帥,你彆以為警察不來你就囂張,弄死我們倆,出去有你受的。”
這隻說明一個問題,嶽邇和吳帥之前就認識甚至接觸過。
楊竹想要見吳帥,就是想弄清楚吳帥跟嶽邇之間到底什麼關係。
她放下注射器,脫下警服放回車上,然後去了第一看守所,在大廳的椅子上靜靜等獄警通報叫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