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願背一世之罵名!
朱標目光深邃,注視著喻汝陽,然後看向了滔滔不絕的黃河水。
滎澤的黃河寬度超過了一百八十步,河水雖沒有滔滔洶湧之勢,澎湃之聲,但流淌的速度依舊驚人,河流上漂著的樹枝,轉眼之間就跑遠了。
開封時,官員說黃河看似平靜,無災無害,可實則洶湧,尤其是河流之下的暗流,更是要人命。一旦落水,眨眼之間就可能移出三五丈之外,想救都難,甚至有人說,黃河水之險勝過長江水。
長江邊有不少船夫、漁家敢下長江摸魚,敢橫穿至對岸。可敢下黃河的,沒多少人……
當然,黃河最危險的不是遊泳,而是它是地上懸河。
正如喻汝陽所言,懸河如懸劍。
喻汝陽盯著黃河水,心頭生出幾分悲壯之感。
多少人罵自己,多少人恨自己,喻汝陽都知道,“烈日老狗”這四個字,充分喊出了百姓的心聲。
但自己堅持了下來!
不管誰罵,不管誰吐口水,自己都承受了下來。
喻汝陽就一個想法,罵我可以,朝廷殺我也可以,但在這之前,我要將滎澤地界的黃河大堤,給穩住、固住!
不急不行啊!
大明開國十五年了,滎澤知縣換了五任了!
可在自己之前,沒有一個知縣認認真真地修過黃河大堤!
要麼是借服徭役之名,做做樣子,貪走糧食,要麼怕被人彈劾不吝惜民力,毫無作為,要麼有心思,沒能力!
既然皇帝派我喻汝陽來到了這滎澤,既然我看到了滎澤人頭頂這寒光閃閃、隨時可能墜落殺人劍,那就不能不作為,不能不急切地作為!
顧堂長教導過,唯有實乾方可興邦,方可興民!
實乾,是需要代價的。
尤其是在不被人理解時,這個代價更顯沉重!
他們不明白,那就講明白,講不明白,那就隻能硬來了,得罪人,被人罵,那都無妨。
我死何懼,隻要這堤壩穩固如山!
朱標背負雙手,身後一陣春風:“喻兄,你是在救百姓,但你所作所為,也壞了規矩,壞了百姓生計。”
喻汝陽側身,直麵朱標,犀利地反問了一句:“若是堤毀人亡,還有誰能站在這裡,給人談規矩,論生計?”
朱標皺眉。
喻汝陽目光篤定:“我所能做的,隻是在災難到來之前,拚儘全力做好應對罷了。暴雨今年不來,明年會來。兩年不來,五年會來!我不希望暴雨來時,滎澤的百姓還沒準備好。”
“我更不希望暴雨來時,這腳下的堤壩潰了,那裡,滎澤八千四百二十二戶,四萬六千三百二十一人,罹難於水災!朱兄可聽過顧堂長的矛盾論?”
朱標看著喻汝陽:“略知一二。”
喻汝陽手指黃河:“這就是最大矛盾,唯有解決了它,才能談論其他!在喻某看來,除卻生死,皆是小事。”
“我是勞民傷財了,也強命商人捐獻錢糧了,我也亂判刑了。可隻要在我的治下沒死一個百姓,隻要在我任上,堤壩穩如泰山!那——”
“等朝廷治罪下來,我拿人頭去抵便是!”
朱標看著喻汝陽摘下了方巾,發髻之上,已見過半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