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儒家經典唐大帆信手拈來,講得娓娓動聽,待結束之後,唯一的聽客朱標起身道:“不愧是曾執教儒學院多年的大儒,唐總院這一堂讓孤受益匪淺。”
唐大帆恭敬地行禮,言道:“殿下聰慧博學,臣慚愧,實在沒多少好教導的。”
朱標含笑:“唐總院謙虛了,學問一道,永無止境,即便是博覽群書,也難免有一知半解的地方。陪孤走走,你這段時間——貌似也受了不少委屈。”
唐大帆看著朱標那略有深意的眼神,回道:“為朝廷做事,不敢有委屈。”
朱標拂袖,朝著門外走去:“不敢有委屈,說明還是有委屈。聽說格物學院弟子的數量從去年臘月的兩千餘人,猛增到了三千八百餘人,如此大規模擴招,能扛得住嗎?”
唐大帆跟在朱標身後,恭敬地回道:“扛不住,那也隻能硬抗。抱怨解決不了問題,隻能想儘辦法,發現一個問題,解決一個問題。”
朱標側身看了一眼唐大帆:“那濫竽充數的問題,你打算如何解決?”
唐大帆有些疑惑:“濫竽充數?臣不知這話從何談起。格物學院,絕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朱標抬手指了指唐大帆,又放了回去,微笑著朝著抄手遊廊而去。
確實,雖說趙瑁一股腦塞進來了許多弟子,可他們想要的並不是進入格物學院,而是拿到格物學院的結業憑證,而這一份憑證,不是堂長發的,而是各學院院長,綜合評分之後,按實際成績選出來的。
成績不達標,想要結業憑證,難如登天,而格物學院也不是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的地方,若沒有特長或多次考核不過,兩年之後會被清出格物學院。
從這個角度來說,但凡從格物學院領了結業憑證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輩,自然也就不存在濫竽充數這回事。
隻是,這樣一來至少需要五年時間。
養著那麼多沒用的人,任由他們在學院浪費教育資源,這對那些真心學本事的人不公。
朱標言道:“你是總院,教育上的事,需要多費點心。不適合留下來的,沒必要讓他們待在裡麵。”
唐大帆心頭一動,言道:“殿下說的是,臣知道該怎麼辦了。”
朱標很是滿意,輕聲道:“父皇說了,孤需要多進修下格物學院的學問,你以後每隔三日,便來一趟東宮吧,記得帶上一些格物學院的教材,若是專業課程,也可讓各分院院長、教授、助教一起來。”
“學海無涯,不進則退,孤總不能落伍了。你是不知,即便是父皇那裡,忙於政務,每日還要抽半個時辰翻閱格物學院的教材……”
唐大帆何等聰明,自然明白朱標的意思。
這是讓自己看著出手,出了事,有東宮與皇帝兜著。
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好辦了。
周宗走了過來,對朱標道:“殿下,詹左都禦史在督察院下令調查趙堂長集議商人所得錢財是否全部入賬格物學院。”
朱標思忖了下,對唐大帆道:“督察院要調查?好事啊,你先回去吧。”
唐大帆行禮離開。
朱標對周宗道:“告訴洗馬詹紱,讓他回家陪父親幾日吧。”
周宗領命。
唐大帆剛離開東宮沒多久,就被人給攔住了,被迫上了馬車。
朱棡將一封文書遞給唐大帆:“唐總院,你知不知道趙瑁現在有多過分,他剛將集賢院從特供教材裡踢出去,另外扶持了一家書坊,這不算什麼,他還打著踐行商學院的旗號,想要在格物學院內設置店鋪,允許商人入駐!”
唐大帆接過來看了看,笑嗬嗬地說:“好事。”
朱棡瞪眼:“這是好事?知不知道,一旦你點了頭,商人就可以在格物學院裡麵賣貨,商人為了能將店鋪開到格物學院內部,必然會出一大筆錢租賃鋪子。”
唐大帆平靜地將文書合了起來:“晉王,這不挺好,學院弟子多了一些購物渠道,不至於在休沐的時候還需要集中購置缺少的東西。而且租賃的鋪子收入,那也會記到格物學院的賬上。”
朱棡難以置信地看著唐大帆,問道:“唐總院,你該不會是忘記了之前說過的話吧?是你請求我,壓著周王、梅駙馬、寧國公主等人不鬨事,還說最晚三月,撥亂反正!你該不會是被趙瑁給收買了吧?”
唐大帆笑得老謀深算,抓著有些發白的胡須:“晉王,我若是連這件事都擺不平,那這總院的位置,又如何坐穩?”
朱棡有些不滿,憤然道:“既是如此,那麼多證據都在,你為何沒有任何動作,還讓我們一直等,這要等到什麼時候,難不成要等到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唐大帆見朱棡是真的動怒了,回道:“多謝晉王這段時日收集的各種證據,不用等櫻桃紅,芭蕉綠,大概也就是如剪刀的春風吹完,這事也該結了。”
朱棡頓時安靜下來。
二月春風似剪刀,眼下已是二月二十一日。
也就是,最多七日。
七日,等得起。
朱棡看著唐大帆,深深吐了一口氣:“若是你的剪刀不管用,那便不要攔著我們拔刀,我們兄弟丟下南洋的大局回來,為的就是保格物學院,現在這樣子,我們愧對先生。”
唐大帆也清楚朱棡的壓力,這個家夥的脾氣並不算好,朱橚雖然有醫術醫德,可看趙瑁的眼神,總給人一種看一具屍體,想著如何解剖的感覺,若不是趙瑁追回來了馬直,估計梅殷、寧國放不過趙瑁……
這些人最近沒鬨騰,就這麼看著亂象,確實是朱棡在代為壓製。
唐大帆肅然道:“我也不會有負顧堂長所托。”
朱棡詢問:“你打算從哪裡下手?”
唐大帆揚了揚手中的文書,平和地說:“先讓趙堂長開店鋪吧,多弄點租金也是好事……”
朱棡指著唐大帆,手有些哆嗦,末了說了句:“給我滾!”
唐大帆心性早就練出來了,不以為然,拱了拱手下了馬車。
道旁的柳樹垂下綠絲絛,在春風了擺動,煞是好看,隻是水中的影子亂了,照不清楚原本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