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江碼頭。
錦衣衛千戶劉大湘看著緩緩駛入碼頭的大福船,眼神中難掩激動,欠了下身,對前麵的沈勉道:“鎮國公就在這上麵吧?”
沈勉側身看了一眼劉大湘,嚴肅地說:“不要忘了,你現在是錦衣衛的人,眼裡應該隻尊崇皇帝一人,其他勳貴,無論公侯,都不配你有這份狂熱。記住,見到鎮國公,要嚴肅,如冰山,站得如標槍!”
劉大湘驚了下,眼神也變得銳利了些:“下官謹記於心。”
沈勉垂手而立,威風八麵。
船停靠穩當,沈勉見顧正臣下船,邁步上前,在接近顧正臣十步遠的時候,臉上頓時堆滿笑,疾步上前,彎了腰點了下頭,這才拱手:“鎮國公,好久不見,甚是想念啊。這次在南洋又立下新功,了不得,改日酒樓共飲一杯如何?”
劉大湘錯愕地看著沈勉。
老大,你的嚴肅呢,你的標槍呢……
要我說,你比我還狂熱,還激動啊。
顧正臣打量著與往日不同的沈勉,問道:“今日說話竟帶了幾分討好,可不像你一貫風格。沈指揮使這是有事?”
沈勉看了看左右。
顧正臣見沐春、嚴桑桑等人也在,便邁步上前,拉開一些距離。
沈勉哀歎一聲,輕聲道:“鎮國公救命啊。”
顧正臣皺眉:“怎麼講?”
沈勉直言:“想來你也聽說了,貪腐結黨大案一查再查,一抓再抓,儼然有些失控。當然,為陛下做事,我等絕無怨言。隻是——這案件辦完之後,官員的不安也會達到頂點。”
“為了平複官員的不安,將這場風波徹底平息,我沈勉也該活到頭了。所以,鎮國公還請幫我一把,此等恩情,必銘記於心!”
顧正臣很少見沈勉有這份驚慌,思索了下,問道:“誰點撥的你?”
沈勉苦澀:“鎮國公,我沈勉雖是個粗人,可也不蠢,這點道理還是清楚,曆朝曆代的酷吏,隻能風光一時,哪能風光一世。”
確實,酷吏往往都會被清算,這是必然的結果。
使用酷吏,往往隻是一時統治需要,等統治穩定下來之後,酷吏自然就沒了存在的價值。
顧正臣沒有正麵答應沈勉,而是問道:“有多少官員死在了錦衣衛?”
沈勉愣了下,回道:“錦衣衛雖然審訊時用了酷刑,可也沒想要誰的命,最多酷刑致殘,並沒打死過官員。”
顧正臣嗬了聲:“都沒打死官員,哪來的酷吏一說?你比來俊臣、索元禮之流差遠了。再說了,錦衣衛雖然負責審訊,可最終判決的不是刑部嗎?這說明朝廷要將此案做成鐵案,沒人可以翻供的鐵案。”
“既然都是鐵案了,證據確鑿,刑部判決有理有據,又何必摘你的腦袋去平息不存在的官員怒火,隻為了那點不安,陛下還不至於殺了你沈勉吧?”
沈勉眼神一亮:“當真?”
顧正臣盯著沈勉,冷森森地說:“貪汙結黨大案要不了你的命,但是——我母親中毒的案子若是解決不了,你的命一定不會長久。”
沈勉感覺到了顧正臣的殺意,就連周圍的熱氣似乎也被驅散開來,趕忙說:“你母親中毒的案子錦衣衛一直在追查,隻是線索頗少,目前還沒辦法確定到底是何人所為,又是為何對顧老夫人下手。不過你放心,一定會有個結果給你!”
顧正臣甩袖:“一個多月了,若是你們錦衣衛辦不了,我不介意自己帶人去查!”
沈勉麵帶愧色,低聲道:“我們確實掌握了一條線索,隻是鎮國公,這線索似乎與靖江王案有些關聯。”
“靖江王——這案結了吧?”
顧正臣冷聲問。
沈勉歎了口氣,意有所指地對顧正臣道:“結是結了,那靖江王,也真正的薨了。可孟福消失了,孟福手中應該還有幾個人手。”
真正的薨了!
這是在告訴顧正臣,朱守謙以前確實是假死,可現在,是真的死了。
顧正臣手腕一沉,握著一枚銅錢:“孟福被錦衣衛追索,他還敢留在金陵?”
沈勉搖頭:“我們確實沒找到孟福等人的蹤跡,但在天界寺外的樹林中,發現了一張破損嚴重的人皮臉,這張人皮臉曾出現在趙仇的身上,據趙仇生前的供述,孟福也精於此道。”
顧正臣麵色極是凝重:“所以,你想告訴我,在金陵某處,正有那麼一個或幾個人,頂著彆人的臉,在四處活動?這個人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身邊的任何人!”
沈勉歎了口氣:“不瞞鎮國公,進出皇宮,現在也需要驗臉了。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
“什麼?”
“用彆人的臉,必須有衣物遮擋脖頸。秋冬時尚難防備,可夏日,並不難查。至於顧老夫人上香時,是三月二十八日,當日溫度確實降了些,加上天界寺內人流混雜,這才有可能被其隱藏。”
顧正臣思索了下,問道:“那你為何出現在這裡,陛下有安排?”
沈勉點頭:“陛下在格物學院,讓鎮國公抵達之後立即前往。”
顧正臣瞪了一眼沈勉:“那你不早說?”
沈勉想早說,可怕路上說自己的事不方便。
顧正臣安排嚴桑桑等人先回府看看母親,梅鴻等人留下交接,徐允恭、沐春、李景隆等人則跟著前往城外的格物學院,當然,黃時雪、伊麗莎白等人也跟在後麵。
秦彥等人告知顧正臣的隻是簡短消息,但沈勉親自負責此案調查,自然清楚每個細節,將趙瑁對格物學院的改變,唐大帆的反擊,趙瑁的貪汙,郭桓擅自挪用國庫,禦史結黨地方等,全都告訴了顧正臣。
沈勉咳了咳,言道:“趙瑁等人貪腐之多,實為開國以來第一。隻是你也小心些,不少官員還在那揣測,趙瑁三個月貪腐如此之多,鎮國公八年,會貪腐多少。”
李景隆擼起袖子:“誰說的,告訴我名字,這些人還真是臉都不要了!”
沐春暼了一眼李景隆,也為顧正臣感覺到不公,言道:“這些人還真是小人,先生為了格物學院,不僅沒有貪拿過,每年還從自家買賣裡分出那麼多錢捐給學院,他們竟如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