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硯台砸的。”
“硯台?”
“對,”朱後山衝事發的屋子努努嘴道“當時我和三弟在書房忙公務,刺客進來用桌上的一方玉帶石硯台將我砸傷的。”
“喔。”湯雲逸思量一會兒,又問“你說和三弟在書房忙公務時遭到襲擊的,忙的是什麼公務?”
朱後山答道“還不是關於天極教的。上麵壓得緊,我們隻有通宵達旦了。”
湯雲逸對此是有數的,他揣摩了一番,問道“那山爺的三弟李總旗何在?”
這是季桓之搶過話頭答道“李總旗身受重傷,目前正由附近醫館的大夫療傷,處在關鍵時候,是生是死,就看這一會兒了。”季桓之覺得話這麼講,彆人就不方便說要去看一看受害者了。
而湯雲逸果然暫時沒有提要慰問一下李密的事,他見有人插話,便看向季桓之,見他一身千戶冠服,免不了要問“這位是?”
“在下千戶季桓之,和朱千戶是同一個衙門的。”
湯雲逸一聽到他的名字,兩眼突突放光,臉上露出了不一樣的神采“你竟然就是那個鼎鼎大名的北鎮撫司季桓之季千戶?”
季桓之自謙道“不敢當、不敢當,隻是徒有虛名罷了。”
原本氣氛融洽,但湯雲逸帶來的人中有一個不知出於何種目的,說了句不和諧的話“什麼季千戶,如果沒有人提攜著,恐怕現在還在老家務農呢!”
聽到這種話,季桓之頗有些不快,但當看清說話的人事,他卻忍住了。因為說出這句話的人,正是自己的老鄉、和父親有些交情的、同時還曾經是自己上司的總旗王德光。
原本是下屬,機緣巧合、因禍得福,竟然平步青雲、比自己混的還好了,換誰心裡都多少有些不平衡。不論這位季千戶的事跡在廠衛中如何流傳,在王德光看來,他依然是個得靠彆人才能在京師混下去的黃口小兒,之所以能坐到今天的位子,純粹是運氣使然,和本身的能力並無半文錢關係。加上王德光是南鎮撫司的人,南鎮撫司在錦衣衛內部地位最高、權力最大,所以他才敢當著麵流露出忿忿不平的情緒。
不過王德光的這種行為不大得體,湯雲逸自然要說他兩句。
然而王德光反倒愈發起勁,說什麼“一個靠運氣的人也值得稱道”、“當年他老子還特地寫信求我提攜著”之類的話,顯然對昔日下屬身居高位——反正比自己高——是相當不服氣。
這回季桓之可就忍不了了你說第一遍的時候我沒介意,是看在你的確曾經幫我謀差事的份上;可當著三個千戶、數名錦衣衛的麵你還要說第二遍,就是不把我當回事了。
“哼——”季桓之冷笑道“我的確是靠運氣,不然當初在會同館值夜的怎麼是我而不是彆人?王總旗你的確提攜過我,我謝謝您了,尤其要謝謝您在我被東廠抓去後不發一言,順其自然,我才能有後來的發跡。”
這一番話,尤其是後半段,將王德光說得滿臉無光,掙得青一陣黑一陣,再無言語可以應對了。
“行了行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了。”湯雲逸出來和稀泥,並表示還是案子要緊,命王德光等人去襲擊發生的書房內搜集證據。隻不過他們尚不知道自己查驗的是已經被人檢查過的現場。
在其他人忙碌的時候,季桓之探了探湯雲逸的口風“湯千戶,南鎮撫司以前有沒有處理過類似的案件?”
“類似的案件?你是指錦衣衛遭人襲擊的案子?”湯雲逸反問。
“正是。”
湯雲逸道“這樣的案子隔幾年就會有幾件,南鎮撫司也不是第一次處理了。怎麼,季千戶有問題?”
“我是想問,”季桓之道,“湯千戶知不知道曾有件相似的案子裡,一名錦衣衛百戶是死於一支毛筆之下?”
湯雲逸不過三十五六年紀,龐明星說的事情,至少是在二十八年前,他怎麼可能清楚。因此麵對季桓之的問題,他也隻能搖頭。
“不過——”湯雲逸話鋒一轉,道“我剛入職的時候,當初帶著我的師傅和我講過一件事。”
“什麼事?”
“差不多嘉靖四十五年的時候,世宗皇帝剛剛駕崩,先皇繼位,就立刻命當時的廠公陳洪調度各檔頭、番役及錦衣衛各所,封鎖京師九門,嚴查——嚴查——”湯雲逸說著說著卡殼了。
“暴雪坊?”季桓之補了一句。
“對,暴雪坊!”湯雲逸接著道“當時有兩名東廠的檔頭和一名錦衣衛百戶聲稱接觸過暴雪坊,對抓捕他們胸有成竹,然後他們就在商討計劃的一天夜裡被殺死了。據說當時搜遍現場,未發現一丁點的證據,唯一能夠知道的,就是三人死在同一支毛筆下。真是難以想象。”
季桓之點點頭,而後告訴他“這一次的凶手,很可能就是嘉靖四十五年作案的那個人。”
湯雲逸聞聽此言,幾乎驚掉了下巴,眼睛睜了半晌,直到發乾才眨了一下。
恰在此時,屋裡有校尉叫著“找到了、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