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榮幸地見到夫人。”年輕人的話語中充滿著諸多泰然、冷靜,乃至溫和,終使邊鴻影放心了。
大約行了一個時辰,馬車在一道柵欄前停下了,柵欄內,一條凹道通向一座孤零零的、堅實的、外觀森嚴的塢堡,這種建築在元朝時就已經算文物了。馬車經過兩道拱門,最後停在一個陰森的方院裡;車門幾乎剛打開,年輕人便輕捷地跳下地,向邊鴻影伸出手,邊鴻影也就趁勢扶其掌,相當鎮定地下了車。
“雖然,”邊鴻影環顧四周,又笑靨和藹地將雙眸轉向年輕人,“雖然我是囚犯了,但是不會太久的,我相信這一點,”她又補充說,“我的良知和您的禮貌就是我相信的擔保,小夥子。”
儘管如此恭維,如此奉承,總旗概不作答,而是從他腰帶上抽出一隻小銀哨,用三種不同的音響連吹三次,這時,走出幾個校尉來,卸掉汗氣騰騰的馬,將馬車拉進一個車庫裡。
隨後,總旗依然帶著同樣穩重的禮貌,請他的女囚走進屋。而女囚也依然帶著同樣微笑的臉,跟隨他一起走進一個矮拱門,這座門連著一個隻在儘頭才有燈的拱形洞,再通向一條圍著石棱轉的石階梯;他們停在一扇堅實的大門前;年輕人拿出隨身帶的一把鑰匙,插進鎖孔裡,順著鉸簧使勁地轉一下,專供邊鴻影用的房間打開了。
女囚隻一眼,就把房間一覽無餘地掃遍了。
這是一間臥室,室中家具對於一間牢房來說顯得很乾淨,對於自由人的住宅來說,顯得很嚴肅;但是,窗鐵條和門外的鐵閂毫不客氣地定為監獄專用了。這個女人雖然飽經過最嚴酷的環境磨煉,但她的精神力量還是頓時棄她而去;她倒進一把扶手椅,叉著雙臂,垂著腦袋,隨時等著看到有位刑部侍郎之類的人進來對她審問。
可是,無人進來,隻有兩三名錦衣衛校尉送來行李和箱子,將它們放到一個牆角落,然後一聲不吭地就走了。
總旗帶著邊鴻影先前常見的平靜,指揮著所有這些區區小事,他本人不說一句話,隻是擺擺手或吹下哨子讓士兵服從他。
可以這樣說,在這位總旗和他的下屬之間,口頭用語似乎不存在,或者說是多餘的。
邊鴻影終於再不能長時忍受了,她打破沉默說“我現在身在何處?為什麼在這兒?如果說我是自由的,為什麼會有這些鐵窗條和這些鐵閂門?如果我是女囚犯,我犯了什麼罪?”
“您在這裡,是在一套專供您的房子裡,夫人。下官受命前往右安門接您,將您領到這個塢堡裡。現在我相信,下官已經完成任務可以複命,我在您身邊應該儘的責,至少到現在就要結束了。餘下的事就由另一個人負責了。”
“另外一個人,他是誰?”邊鴻影問道,“您就不能告訴我他的名字嗎?……”
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一陣很響的馬刺聲;又傳來幾陣說話聲,但隨即又消失了,最後隻有一個人的腳步聲靠門走來了。
“那個人,他來了,夫人,“總旗一邊說一邊亮起通道,同時帶著敬意和順從站在一旁。
在這同一時刻,門打開了;一個男子出現在門欄邊。
這個人沒有戴帽子,身體一側掛著劍,手指間捏著一條手絹。
邊鴻影像是認識人影中的這個人,她用一隻手撐在扶手椅的扶手上,向前探著頭,似乎要預先確證一下她是不是認識這個人。
這時,那個新來的人緩緩走上前;隨著他向前走進燭光照射的光圈時,邊鴻影不由自主地後退了。
緊接著,她不再有任何懷疑了。
“什麼!王爺!”她帶著無以複加的驚恐大叫道,“是您!”
“不錯,愛姬!”潞王朱翊鏐半禮半嘲地招呼道,“是我呀。”
“這麼說,這塢堡?”
“皇兄一直願意給我很多賞賜,如愛姬所見,是禦賜的。”
“這個房間呢?”
“是你的。”
“那我就是您的女囚咯?”
“差不多。”
“王爺,您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懲處奴婢?”
“不要先下結論嘛;咱們坐下來,就像夫妻之間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隨後,他轉向門,看到青年總旗在等候他最後的命令“好啦,”他說,“有勞唐總旗了,現在嘛,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