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桓之一時間沉默了。他見過那位龍虎將軍。萬曆二十六年,奴兒哈赤帶隊進京朝貢,叩拜皇帝不說,還籠絡朝中百官,對一個小小的遊擊,也稱“遊擊老爺”。至於作為錦衣衛指揮同知的季桓之,自然被稱呼為“同知老大爺”了。開玩笑,當然不會稱老大爺了,但也是尊敬備至。
“大哥!”熊廣泰說,“你這樣想嗎?”
“你說得太過分了,朱後山,”季桓之說,“我們可沒有走到這個地步。”
“相反,我們卻走到了這個地步。為什麼要抓住李都督?當大家願意尊敬他就像尊敬一位主人的時候,誰也不會像購買一名奴隸一樣購買他的。你們以為代善是為了把他重新放上遼東之主的座位,所以要求十萬兩白銀贖金的嗎?朋友們,他們是要控製他,你們瞧著好了。這還是他們能夠犯的最小的罪行。”
“我不對你們說不,總之,這是可能的,”季桓之說;“可是,這一切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來這兒,是因為我是一名武官,因為我為我的上司效勞,也就是說,為那些付我軍餉的人效勞。我宣過誓要服從,所以我就得服從,可是,你們並沒有宣過誓你們為什麼到這兒來,你們在這兒是為什麼事業儘心儘力?”
“世界上最神聖的事業,”朱後山說,“苦難的事業,護國安邦的事業。季桓之,你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考慮;我並不要你改變王意,可是我要責備你。”
“喲!”季桓之說,“總之,這一切事情和我毫無關係。為什麼你要我負責?”
“請說清楚。”熊廣泰說。
“因為你是朝廷的官員,你是指揮同知,還使得一手好刀法,居然參與這樣的勾當,把一個封疆大吏交給建奴擺布!季桓之,作為武官,也許你是儘了你的職責,可是,作為朝臣,我對你說,你是有罪的。”
季桓之,沒有回答,心裡覺得很不安,他避開了朱後山的目光,卻遇到了李蜜的目光。
“你,熊廣泰,”沈陽侯繼續說,仿佛他很憐憫季桓之的尷尬處境似的;“你,我所認識的最純樸真誠的人,你心靈高尚,完全配得上站在丹墀之中,而你犯了和季桓之同樣的罪。”
熊廣泰臉紅了,不過那大多是由於快樂,而不是由於感到羞愧,但是,他卻像感到委屈一樣的低下了頭。“是的,是的,”他說,“我相信你說得有道理,大哥。”
朱後山站了起來。“好啦,”年邁的沈陽侯向季桓之走過去,伸出了手,說道;“好啦,彆賭氣啦。因為我對你說的這些話,我即使是用一個做父親的聲音說出來的,至少也是用一個做父親的心說出來的。請相信我,要對你感謝你救了我的命,而不向你提一下我的心情,對我來說是很容易的事。”
“當然,當然,大哥。”季桓之也緊握他的手,回答道,“可是,因為你也有一些該死的感情,是任何人都不會有的。誰能想象得到一個有理性的人會離開他可愛的兒子,隻為了一個稍微有一點交情的右都督?”
“不管怎麼樣,”朱後山回答說,“我是你的俘虜,你照對待俘虜那樣對待我吧。”
季桓之緊鎖眉頭,沉默了半晌,忽然抬手一指,問道“你看見這扇門嗎?”
“怎麼樣?”
“隻要你想的話,你就從這扇門出去,因為從現在開始,你和三姐,你們不是我的俘虜了。”
“我很感激,”朱後山回答說,“可是你不再能夠替我們做主了,門外有人看守,這你清楚地知道。”
“那你們可以衝出去,”熊廣泰說,“會怎樣呢?他們最多不過十個人。”
“對我們四個人來說,十個人算不了什麼,對我們兩個人來說,他們人數就太多了。看看倒黴的例子吧。在順義的時候,縱然你們倆英勇無匹,不還是被我們和成國公的人擊敗了嗎?今天,輪到了李蜜和了,我們也是同樣的情況。隻有當我們四個人聚集在一起的時候,這祥的事情才不會發生。”
“這辦不到,”季桓之說,“我們是有命令在身的。”
“我知道,我不再逼你了,我講的一番道理毫無一點兒結果;肯定這些話都是不對的,因為它們對像你們這樣合情合理的頭腦沒有起任何作用。”
“況且,即使它們產生效果,”李蜜說“最好也不要連累像季兄弟和熊二哥這樣出色的‘朋友’。”自從至少在年齡層麵真的變成一個老奶奶後,李蜜說話就越來越陰陽怪氣了。
“你認為。”他終於開口說,“彆人會將殺死你嗎?為什麼要這樣做?你死對誰有好處?況且,你是我們的俘虜,還是遼陽侯的母親。你死了,建州人豈不是等同於犯上作亂?”
“你真傻,太傻了!”李蜜說,“難道你不了解朱培?哼,我呀,我隻和他對望一眼,我就從他的眼光裡看出我們必死無疑了。”
“三妹,應該說,我沒有像你對我說的那樣,把他掐死,我感到很遺憾,”熊廣泰說。
“呸!我才不在乎什麼朱培,”季桓之叫起來;“該死的!如果他敢碰一碰我,我就踩死他這隻蟲子你們不要逃,那是沒有用的,因為,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你們在這兒,就像十六年前,住在崇北坊那樣安全”
“喏,”朱後山指著兩扇射進光線照亮房間的有柵欄的窗子中的一扇說,“你待會兒就會知道該應付什麼場麵了,因為那邊有人趕來了。”
“誰?”
“朱培。”
果然,順著朱後山手指的方向,季桓之看到一個人騎馬飛奔過來。那個人確實是朱培。
季桓之急忙奔出了房間,
熊廣泰想跟出去。
“你留下,”季桓之說,“等你聽到我用手指接連敲門的時候,你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