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這樣的話一句句的說出來,哪怕是大過年的元宵節呢,也聽著就瘮得慌。
那花燈都帶了詭異的紅色。
周圍嗡嗡的議論聲小了不少,不少人臉上都帶上了點懼色。
山裡人,對老輩傳下來的忌諱,骨子裡信著呢。
那個叫傑克遜的白人老頭,被這麼多人圍著嘀嘀咕咕,本來就驚恐的臉更白了,也聽不懂大夥兒說啥,隻是一個勁兒地對著陳淩用英文重複:
“陳先生!Help!Please!我們的同伴……威廉和漢斯……”
華裔老人連連點頭,滿臉後怕:“是啊陳先生!從打不中那隻兔子開始,我們就開始倒楣了!指南針亂轉,走過的路明明做了記號,轉一圈又回來……霧氣莫名其妙就濃了,還聽到怪聲……然後……然後威廉和另外兩個人,就在一片霧裡,突然就不見了!”
他聲音都在發顫。
語氣裡也帶著哀求:“陳先生,您看這……大家夥兒都明白這邪乎,隻有您這樣有本事的人……”
陳淩擺擺手,沒讓他繼續說下去。
過山黃這樣的變異生物,他還有點招數,這講的真跟有鬼怪似的,他也沒辦法。
他又不是驅鬼大師,靈異先生。
他掃了眼周圍越聚越多、看西洋景似的鄉民,又看了看這幾個惶惶不安的洋鬼子,心裡琢磨開了。
這群人,留在縣城就是個麻煩,還容易引起恐慌。
“這樣吧。”
陳淩開口,聲音不大,卻把周圍的嘈雜壓下去幾分。
“人,我暫時沒空進山找,你們給多少錢也沒用。”
“就今年這天氣,這路況,還有山裡那成了精的怪東西,誰進去都白搭。”
“你們先去縣招待所住下,老老實實待著,彆亂跑。”
“等雪徹底化乾淨了,山路好走了,我抽空帶你們去風雷鎮那邊瞧瞧。現在急也沒用。”
他這話是說給洋鬼子聽的,也是說給周圍鄉民聽的,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勁兒。
幾個洋鬼子麵麵相覷,雖然心急如焚,但看陳淩這態度,也知道強求不來,隻能蔫頭耷腦地點頭,被聞訊趕來的派出所同誌領走了。
臨走前,華裔老頭還一步三回頭地衝陳淩作揖。
人群見沒熱鬨可看了,又議論了幾句洋鬼子的倒黴相和山裡越發邪乎的精怪,便漸漸散了。
紅燈籠的光映著雪地,鑼鼓聲又響起來,不過天晚了,又鬨了這麼一出,街上的人都少了一大半,沒了太多過節的心思。
隻有人群中,趙大海和山貓兩家子,還有梁紅玉一家,跟著陳淩一起回家又談論了一會兒這些事。
其實這樣的玄乎事吧,也是每年都有。
什麼客車司機,什麼礦井裡的怪事,山裡的怪事都是年年有。
在這年月,很多事被山民們視作忌諱。
就說這山裡的獵物吧。
最容易出現怪事的,其實不是這些洋鬼子說的兔子。
而是那些懷孕的母獸。
小到兔子、野雞,大道一些鹿類、野豬。
懷孕的、帶崽的,本來就不能殺。
但要是在圍殺的情況下,這些懷孕母獸已經逃脫不掉了,卻還沒被近距離的獵槍打中。
那麼三槍之後,就不能再打了。
再打即便成功打死了,也必然要出事。
“這樣的事聽著就是瘮人啊,也不怪那些洋鬼子被嚇成了那副德性。”
“我們聽著也都是脊背發涼。”
趙大海擦著冷汗,想想心裡還有些打哆嗦。
山貓也說:“我跟韓老師在全國各地見過的怪事也不少了,不過還是沒你們秦嶺這裡多啊。”
隻有趙玉寶在笑:“不要怕,咱們有富貴在,他這狼巴子都能滅,野豬精都敢殺,老虎都是服服帖帖的,一身煞氣什麼妖魔鬼怪不能鎮住,還有他家的黑娃渾身黑的,比嶺南的烏黑犬還黑,這樣的狗最辟邪了。”
笑著就拍著鐘教授乾瘦的肩膀道:“不過老鐘還是要注意一點,老鐘這身子骨弱,按照鄉下說法,你這身子骨弱的人,容易被鬼上身。”
鐘教授氣的一甩肩膀,把他手甩開,大罵起來:“滾你娘的,就你還作家呢,就是一個大流氓。”
“哈哈哈,我就是流民,你能怎麼著?”趙玉寶反而笑得更歡了。
眾人也都跟著笑。
漸漸衝淡了那種有些瘮人的氣氛。
誰都知道,大過年的,講這些不太好,但是偏偏遇到了,也真是有點嚇人。
就連陳淩都決定明日一早給風雷鎮政府打個電話,托人問問自己大舅哥,山上那邊有沒有事。
或者再問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是不是跟那些洋鬼子說的差不多。
……
一晃眼,三天過去了。
正月十五一過,這年味兒就跟化雪似的,一天淡似一天。
縣城街道兩旁的雪堆被太陽曬得烏黑發亮,融化的雪水沿著排水溝嘩啦啦地流。
空氣裡那股子鞭炮的火藥味兒和燉肉的香氣,也慢慢被早春微寒的泥土氣蓋了過去。